“符箓箭”的构想，如同暗夜火种，
骤然照亮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
最初的震惊过后，众人稍加思索，脸上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妙啊！如此简单的道理，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公孙铭拍着脑门，声音洪亮，“箭矢破防，符箓内爆！
这…这简直就像用钥匙开锁，对准了地方，轻轻一拧就开！
我们之前却总想着用蛮力把锁砸烂！”
徐博达微微颔首，指尖灵光勾勒着符箓嵌入箭头的结构：
“确实…原理一经点破，便觉豁然开朗。
以往符箓多是外放伤敌，或布置成陷阱，
却从未想过将其‘送’入敌人体内，从内部摧毁。
此念一通，后续诸多战术变化，似乎都清晰了起来。”
这时，负责粮草军需的李勇猛地抬起头，
眼中闪烁着比旁人更亮的光芒，
仿佛看到了一座触手可及的灵石矿山。
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韩帅！诸位！
若此箭真能大规模配备…那我军或许真能实现‘以战养战’之策啊！”
他语气热切，“以往为了击杀皮糙肉厚的妖兽，
短兵相接，刀砍斧斫，往往将其材料破坏得七七八八。
一张完整的妖兽皮，价值是破损的十倍、百倍！
一枚完好的啸风狼利爪是炼制法器的主材，
若断裂了，便只能磨粉入药，价值天差地别！”
他越说越兴奋：“可若用这符箓箭，由内而外破坏，
妖兽外皮、利爪、尖角这些最值钱的部位，都能最大程度地保存下来！
这…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开挖一座移动的灵脉啊！
长久下去，军费开支压力必能大大缓解！”
李勇描绘的前景让帐内众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连主位上的韩平，眼神也波动了一下，流露出意动之色。
以战养战，自给自足，这是所有边军梦寐以求的局面！
然而，淳于丹冷静的声音突兀响起，
如同寒流骤降，瞬间凝滞了刚刚升温的气氛：
“李副官所言固然动人，但…”
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哪来那么多符箓？
军中仅有的十几位符箓师，即便日夜不休地赶工，又能绘制几何？
怕是连一次小规模遭遇战的需求都无法满足，更遑论支撑全军。”
刚刚破开迷雾看到的曙光，转眼又被现实的浓云遮蔽。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聚焦在陈飞身上。
感受着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陈飞心里直犯嘀咕。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暗自腹诽：
“都盯着我做什么？按这身体的年纪算，我还是个孩子啊！”
“得，这是把我当许愿池了。” 陈飞在心中无奈。
回忆起前世那支创造奇迹的军队，他迅速收敛心神：
这符箓再神奇，总不会比当时枪炮还难造吧？
“那个…”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腼腆，
“诸位前辈，晚辈见识浅薄，对符箓之道更是门外汉。
有个问题可能显得愚钝，但心中实在好奇…”
他挠了挠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这符箓…究竟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想要绘制符箓，又需要什么特别的条件吗？”
他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帐内顿时安静了一瞬。
公孙铭第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赶紧握拳抵在嘴边假装咳嗽。
就连一直神色凝重的韩平，眉宇间的郁色也稍稍舒展，语气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
“倒是我们疏忽了。你小子年纪尚轻，对修真百艺不熟悉也是常理。”
眼见曙光，韩平的称呼也不知不觉改回了更显亲近的“小子”。
徐博达接过话头，耐心解释道：
“符箓一道，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其本质，是以特制的灵墨勾勒相应的‘符纹’，
将某种法术封存在符纸或处理过的兽皮中。”
他顿了顿，继续详细说明：“制作符箓，
首要条件是制作者必须具备相应的灵力属性和足够的修为根基。
通常而言，至少要有炼气期中期的修为，
才能支撑绘制最低阶符箓所需的灵力消耗。
其次，需要精准掌握所绘制符箓的符纹结构，
一笔一画，灵力的输入轻重缓急，皆不能有丝毫差错。”
“简而言之，” 徐博达总结道，“符纹结构是核心，如同建筑之蓝图；
灵力是根基与动力，而材料则是载体。三者合一，方能成符。”
陈飞听得极其认真，眼睛越来越亮。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这符箓制作，听起来很像是一条具备标准化潜力的“生产线”！
“原来如此…”
陈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抛出一个让众人再次感到意外的问题，
“那…徐副帅，请教一下，绘制一张最低阶的爆裂符，大概需要多久？
一个熟练的符箓师，一天最多能画多少张？”
徐博达抚须沉吟片刻：“陈小友此问，正是关键。
符箓师一日能绘制多少，首要限制并非时间，而是其自身灵力储备。
以一名筑基期符士为例，绘制低阶爆裂符，每成功一张便消耗不少灵力。
为保有余力，通常只动用部分灵力制符，之后便需打坐调息，缓缓恢复。”
陈飞闻言，脸上露出极为意外的神色，下意识脱口而出：“还能恢复？
那…若是一位符箓师什么都不干，每日只专心绘制同级符箓，
日积月累，同级修士谁还是他的对手？
这符箓之道，岂非破坏了修士间的实力平衡？”
此话一出，帐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诸葛明手中习惯性摇动的羽扇停滞下来，
他看向陈飞，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与赞叹：
“陈小友，你这份敏锐…当真令人吃惊。
寻常修士初涉符道，惊叹于其威力尚且不及，
谁会第一次接触，便直指其背后可能存在的规则漏洞？”
徐博达也缓缓点头，对着陈飞接着道：
“军师所言极是。你之所想，逻辑上并无错谬。
若符箓可无限积累，且激发无损自身，修士确可凭此物横行同阶。
然而，天道渺渺，却自有其平衡法则制约…”
第053章 无法标准化
徐博达声音沉凝，道出了最核心的限制：
“天道至公，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绘制符箓，表面消耗的是灵力，实际限制却是绘制者的‘神元’！”
“神元？”陈飞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第二次出现的关键词。
“不错，神元。”
徐博达指尖灵光再起，这次勾勒得更加精微。
他凝出一个修士形象，脑海沈处，
一团更加凝练、仿佛蕴含着意识与本源的光源在微微搏动。
“正如先前所言，修士以自身神元为引，捕捉、炼化灵气形成灵力。
平日施展法术，灵力耗竭，其中灵气散归天地，
但作为核心引子的‘神元’却会回归己身，故可循环往复，不断施为。”
紧接着，他手势一变，神情肃穆。
只见那核心光源中，一丝极其细微光丝被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来，
随着灵力的灌注，一同封禁入了那个代表符箓的结构之中。
那符箓瞬间灵光湛然，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而修士光团的核心则微不可察地黯淡了那么一丝。
“但制作符箓，截然不同！”徐博达语气沉重，
“将一道完整的法术模型封存于符纸，
意味着这一部分灵力（含神元）暂时性切割、剥离，封入符中！
在此符被使用、其内力量彻底释放之前，
这部分‘神元’就如同质押出去了一般，无法回归！”
“神元不似灵力，消耗越多恢复越快。
其每日恢复皆有定数，如同月满月亏，循环往复，
不因你今日耗竭便多予你一分补充。”诸葛明叹息着补充，“故而，
一名符箓师每日能绘制多少符箓，并非仅取决于灵力多寡，
更取决于他愿意、且能够承受多少‘神元’的暂时割舍。
过度绘制，轻则神魂受损，精神恹恹，道途难进；
重则神元枯竭，魂光黯淡，甚至有道基崩毁、灵智蒙尘之厄。”
徐博达最后总结，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
“因此，符箓师皆有严格定额，非是不愿多画，实是不能也！
我辈修士，道行修为方是登天之梯，符箓终究是护道之术，
岂可竭泽而渔，自断道途？”
帐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甚至比之前更为绝望。
“神元”限制的铁律，从根本上锁死了符箓无限积累的可能。
这已非决心或努力所能改变。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飞身上……
陈飞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快速敲击，
大脑以前世的思维模式，疯狂解析着“神元”——
它似乎是精神力、灵魂本源、甚至是“信息结构承载体”的复合概念……
任何修士的神元总量和恢复速度是有限的，这是个体无法突破的瓶颈。
等等！个体瓶颈？
陈飞手指猛地停住，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让一个符箓师制作出很多符箓！
而他要解决的不是个体效率，而是总体产量！
如果……如果人人是符箓师呢？
哪怕每个人一天只成功绘制出一张最低阶的爆裂符……
镇妖军虽历经损耗，如今也近八千修士，那就是一天八千张符箓！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黑暗，让他激动得几乎要战栗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诸位前辈！我们……我们可能想错方向了！”
他突如其来的反应让众人一怔。
韩平沉声道：“说下去。”
陈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平缓：“徐副帅，诸葛军师，
晚辈明白神元限制，此乃天道规则，确实无法违背。
但是，我们为何一定要将目光局限于那十几位专职的符箓师身上？”
他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将领：
“我军上下，包括在座诸位，难道不都是修士吗？
难道不都身具灵根，拥有灵力和神元吗？”
“如果我们不要求每个人都掌握十几、二十种符箓，
只要求他们专精‘爆裂符’这一种呢？
一天不行就练十天，十天不行就练一个月！
哪怕一天只能成功绘制一张！”
他伸出两根手指：“如此一来，我们面临的两个核心难题，似乎都有了解决的希望！”
“第一，师资与标准问题。
我们可以将绘制‘爆裂符’的过程详细拆解、记录下来，形成一份最标准的教程。”
“第二，材料与损耗问题。初期练习可以使用廉价替代材料，降低练习成本。”
陈飞最后抛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心脏狂跳的数字：
“假设有五千人最终达到每天稳定绘制一张‘爆裂符’的水平，
那么一天的产量就是五千张，十天就是近五万张！”
帐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数千修士同时制符，日产数千符箓……
然而，徐博达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带着一丝忧虑：
“陈参军，此策宏大意远，然有一根本之碍——
符纹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指尖灵光流转，在空中勾勒出两道看似完全相同的“爆裂符”纹路。
“你看这两道符纹，外形一般无二，但这一道，”
他指向左侧符纹，“起笔时灵力的注入需如溪流潺潺，温和而持续，
至符胆处再陡然加速，方能引动火灵迸发。”
随即，他指向右侧符纹，“而这一道，却要求起笔……”
徐博达语气愈发凝重，“每个修士灵力有强弱之分，神识强度有高低之别，
运转灵力的习惯节奏更是千差万别，急缓顿挫，存乎一心。
即便师出同门，施放同一法术也必有差异。”
他看向陈飞，目光深邃：“而符箓终究是修士个人法术的封存，千人千面。
其中诸多精微奥妙之处，往往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更遑论要让数千不同资质、不同修为的人，
都严格按照一个‘标准’去完美复刻同样的笔势、同样的灵力运转……
这，恐怕就算是元婴期的大能亲至，也难以保证人人成功。”
徐博达这番话，瞬间点醒了众人——
是啊，修真百艺，尤其是符箓、炼丹这等精微之道，
最重心传与体悟，强调个人的悟性与独特的灵力感应。
如今想要将其如同凡间工匠打造制式兵器一般进行标准化、规模化生产，
这其中的矛盾，看似根本无法调和。
帐内刚刚升起的一丝热度迅速冷却，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在陈飞身上，
想看看这位屡屡带来奇迹的年轻人又将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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