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客栈的门板被叩得砰砰作响,力道之大,连门环上的铜皮都凹下去一块。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大堂,七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站在门口,腰间挂着铜制的腰牌,上面刻着“巡检司”三个字,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为首的是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肩甲上镶着块银章,上面刻着“镇抚使”三个字,他的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敢问是夜游小队的诸位大人吗?”国字脸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梁上的灰尘又落下来一层,“在下巡检司镇抚使周平,奉楚阳神都令,在此等候多时了。”
郑沐阳挑了挑眉,将玄铁大刀往地上一顿,刀背的狼牙纹在晨光里闪着寒光:“你们倒消息灵通。我们昨天傍晚才到,今天一早就找上门来,是算准了我们会管这档子事?”
周平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封面上烫着金色的“官信”二字,边角还镶着铜片,显得格外郑重。他翻开册子,里面果然有夜游七人与墨守成的画像,旁边标注着各自的兵器与修为境界,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松烟香,显然是新近才添上去的。王一飞注意到,册子的最后一页画着个简易的地图,窝巢山的位置被红笔圈了起来,旁边还写着行小字:“妖气浓度,已达‘赤危’等级。”
“官信通册由神都天机阁掌管,各地巡检司一日一报。”周平的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夜游小队与墨先生从云清山脉出来的消息,三天前就传到镇上了。实不相瞒,我们盼着诸位来,就像盼着久旱逢甘霖。”
“周镇抚使找我们,怕是不止为了接风。”王一飞合上通册,指尖的灵力察觉到周平袖口藏着的文书,纸张边缘有被水浸泡过的褶皱,“窝巢山的事,你们已经查到些眉目了?”
周平的脸色凝重起来,从袖口取出一卷牛皮地图摊在桌上,地图边缘还沾着几块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实不相瞒,这半个月来,镇上已有十三人失踪,七人被那妖藤所伤。我们派了三队弟兄进山探查,只有一个活着回来,还疯疯癫癫的,被关在巡检司的地牢里,嘴里只念叨着‘眼睛、眼睛’。”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窝巢山的位置,那里被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山坳深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树影,树影上画满了小圆圈:“最邪门的是,每次出事都在子夜,那绿光出现之后。我们怀疑,是山里的古树成了精,可巡检司的弟兄最高只有七境修为,根本不敢深入——上次进去的队正,是八境巅峰的武夫,回来时只剩半条胳膊,说那树精能吸人的灵力,连兵器都能化掉。”
郑沐阳的玄铁大刀在掌心敲出轻响,刀背的火星落在地图上,竟烧出个小小的洞:“说了半天,是想让我们帮忙除妖?”
“正是!”周平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腰弯得像张弓,“楚阳神都有令,凡能为地方除害者,可在神都的‘功勋阁’兑换相应赏赐——像这种赤危等级的妖患,足够换一块‘免死金牌’。夜游小队的名声,还有墨先生的破妄之能,在下早有耳闻,还请诸位伸出援手。”
王一飞看向众人,阮南叶书册上的光纹正在急促闪烁,季云帆的大枪微微震颤,枪尖的红光映得他眼底发亮。齐晴突然按住腰间的横刀,刀鞘上的纹路竟与地图上的红点隐隐呼应:“我刚才摸了摸刀柄,它在发烫——刀修的兵器,能感应到同类的血气。失踪的人里,有个是刀修。”
“分内之事。”王一飞将牛皮地图折好,目光转向墨守成,带着几分征询,“墨先生,你看……”
“窝巢山的妖气确实诡异,不去看看说不过去。”墨守成指尖摩挲着辟天剑的剑柄,剑身上的金光轻轻跳动,“只是我与诸位同行,终究是外人,如何安排,王队正做主便是。”
王一飞朗笑一声,拍了拍墨守成的肩膀:“墨先生哪里的话,自云清山脉一路同行,你我早已不是外人。这样,我们两人一组探查镇上的线索,重点查那些失踪者的共同点。”他话锋一转,神色郑重起来,“窝巢山才是根源,那里的妖气最浓,恐怕藏着最关键的秘密。墨先生,你的破妄之力最能勘破虚妄,这事,只能拜托你了。”
郑沐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还是队正想得周到!墨先生进山再合适不过。我跟齐晴去查失踪者的住处,季云帆你跟石俊林去盘问镇上的猎户,他们肯定知道些没说出口的事。阮南叶……”
“我跟王队正守在客栈。”阮南叶合上正在发光的书册,封面上的玉扣突然弹出一道细小的光纹,在桌上投出个简易的阵法图,“书册能感应妖气动向,还能推演阵法。万一有新状况,我们可以随时支援,还能守住后路。”
周平连忙从怀里掏出八枚铜制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巡检司”三个字,边缘还刻着细小的符文:“这是巡检司的通行令牌,带着它在镇上行走方便些,连地牢都能进。窝巢山的入口在镇东头的老槐树下,那里有我们做的标记——一棵歪脖子松树,树干上刻着个‘危’字。”
墨守成接过令牌,指尖刚触碰到铜面,辟天剑突然在身侧轻颤,剑身上映出窝巢山的轮廓,山坳深处有个模糊的黑影在蠕动,黑影周围缠绕着无数条细线,像是藤蔓,又像是血管。
“天亮后我就进山。”他将令牌揣进怀里,破妄之力顺着指尖流淌,在夜游小队众人的眉心点了一下,留下个淡金色的印记,“这是‘牵机印’,若遇危险,捏碎它,我能立刻感应到位置。万事小心。”
王一飞点头应下,看着墨守成的目光里满是信任——自聚灵潭一战,他便知这位同行者的能耐远不止破妄观虚,那份临危不乱的定力,连他这个队长都自愧不如。
翌日卯时,镇东头的老槐树在晨雾里像个佝偻的老人,树干要三个壮汉才能合抱,树皮上布满沟壑,像张布满皱纹的脸。树干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巡检司禁地”五个字,旁边的泥土里插着半截断裂的长枪,枪缨早已朽成灰黑色,却还保持着飘扬的姿态,像是被瞬间定格。
墨守成的身影隐在雾中,鸾鸟的双生虚影在他身侧若隐若现,一个持剑警戒,一个闭目推演,姿态与石壁上的古老岩画如出一辙。肥遗的六足神通让他的脚步悄无声息,踩在厚厚的落叶上,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只有鞋底偶尔沾到的露水,落在地上时溅起微不可见的水花。破妄之力顺着地面蔓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地下埋藏的根系正在缓慢蠕动,每一条根须都像是在呼吸,带着某种贪婪的节奏。墨守成顺着那股蠕动的力道往前走,脚下的落叶突然陷下去一块,露出个半掩的洞口,洞口边缘还缠着几根干枯的蚀骨藤,藤尖的倒刺上沾着暗红色的碎屑,像是干涸的血。
他俯身,指尖拂过洞口的泥土,破妄之力探入其中,看到无数细碎的画面:有人被藤蔓拖拽着坠入黑暗,有人在洞里发出最后的惨叫,还有蚀骨藤的根须像蛇一样从洞壁的缝隙里钻出来,将那些挣扎的身影紧紧缠绕……最深处,那团模糊的黑影终于清晰起来——竟是一棵被无数藤蔓包裹的古树,树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个瞳孔里都映着不同的人脸,像是用无数个魂魄炼化而成。
“原来如此。”墨守成低声自语,辟天剑在身侧轻鸣,“所谓的树妖,不过是被蚀骨藤寄生的古树,而这些眼睛……是被吞噬者的残魂。”
他握紧剑柄,足尖一点,身影如一片落叶般滑入洞口。洞壁上的蚀骨藤立刻像被惊动的蛇群,疯狂地朝他缠来,藤尖闪烁着幽绿的光,带着刺鼻的腥气。墨守成手腕轻转,辟天剑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剑刃过处,那些藤蔓瞬间被斩成数段,切口处涌出墨绿色的汁液,落在地上滋滋作响,竟将坚硬的岩石都蚀出一个个小坑。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粘稠,带着浓烈的血腥与腐臭。洞壁上的眼睛越来越多,那些人脸开始缓缓转动,对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嘴里发出细碎的呢喃,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诅咒。墨守成充耳不闻,辟天剑的光芒越来越亮,将那些试图靠近的残魂幻影一一斩碎。
突然,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整座山洞都在摇晃。洞顶的碎石哗哗落下,墨守成稳住身形,抬头看见那棵古树的树干正在剧烈膨胀,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瞳孔里射出幽绿的光,将整个山洞照得如同鬼域。蚀骨藤的根须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条毒蛇,要将他牢牢捆住。
“就是现在。”墨守成眼神一凝,辟天剑高举过顶,剑身上的金光几乎要将剑身烧化,“观心独尊,无我无剑。”
破妄之力与剑心彻底融合,他的身影仿佛化作一道流光,在藤蔓的缝隙中穿梭。剑光不再是冰冷的切割,而是如同流动的春水,温柔却又无坚不摧。每一剑落下,都精准地斩在蚀骨藤的节点上,那些疯狂扭动的藤蔓瞬间失去力气,软软地垂落。
古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树干上的眼睛同时流下血泪,那些被囚禁的残魂幻影突然变得狂暴,朝着墨守成扑来。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剑光始终锁定着古树的核心——那里有一团跳动的墨绿色光球,正是蚀骨藤的妖丹,也是所有邪力的源头。
“斩!”
一声清喝,辟天剑带着璀璨的金光,如同一道流星,狠狠刺入那团光球。古树的咆哮戛然而止,所有的眼睛瞬间失去神采,那些残魂幻影在空中顿了顿,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蚀骨藤的根须迅速枯萎,变成灰黑色的粉末,整个山洞安静下来,只剩下碎石滚落的声音。
墨守成抽出辟天剑,妖丹在剑刃上化作一缕青烟,被剑身吸收。他抬头看向洞口,晨光正顺着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洞壁上,那棵古树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化作一块普通的岩石,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转身往洞口走去,指尖的牵机印依然明亮,夜游小队的气息都很平稳。看来,窝巢山镇的这场风波,终于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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