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土下的眼睛
马三爷的烟袋锅子在风里明灭,他蹲在新翻的土堆前,指甲缝里嵌着半枚青铜箭镞。
“三爷,这土不对。”副官陈九斤用刺刀挑开浮土,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夯土层,“和旁边庄稼地的熟土不一样,像……像刚封上没几年的。”
马三爷眯起眼。他在直系混了十年,摸金校尉出身的老班底早死绝了,只剩陈九斤还懂点土夫子门道。最近军饷吃紧,南苑那帮丘八又催得紧,他咬咬牙,把宝押在这座野史里传了百年的“燕王冢”——说是战国中山王族墓,陪葬品能堆满半条护城河。
“挖。”他踹了脚铁锹,“找着棺材板,每人先分五块大洋。”
挖掘队是刚抓的壮丁,三十个庄稼汉,绳捆索绑跪在土坡下。监工的士兵端着枪,皮鞭子抽得人皮开肉绽。到后半夜,月牙儿爬上树梢时,铁锹终于磕到了硬东西。
“石门!”
陈九斤打着手电筒照过去,半人高的青石门斜插在土里,门楣上刻着扭曲的云纹,中间凿着个凹坑,像是原本嵌着什么青铜饰件。
马三爷凑近闻了闻,鼻尖突然窜过一股腐臭。“不对劲。”他说,“中山王的墓,门楣该是蟠螭纹,这不是。”
话音未落,黑暗里传来一声闷哼。
最边上的壮丁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他哆哆嗦嗦指着石门:“里、里面有人……眼睛……好多眼睛……”
两个士兵上去拖人,刚碰到他胳膊,那壮丁突然尖叫着弹起来,指甲抠进自己喉咙,“它们在爬!从砖缝里爬出来!”血沫子喷了他一脸,人直挺挺栽倒,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队伍炸了营。壮丁们哭嚎着往坡下跑,士兵端枪就打,子弹打进人群,惊起一片鬼哭狼嚎。马三爷踹翻一个想溜的士兵,骂道:“都给老子站住!”
可没人听他的。陈九斤攥住他手腕:“三爷,不是跑,是……是怕。”他从怀里摸出半张泛黄的帛书,是挖地基时从壮丁筐里翻出来的,“这是镇墓文,写着‘九棺锁怨,开者见血’。”
石门不知何时裂开了条缝。
黑暗中,有东西在爬。
第二章 壁画里的活人
马三爷是被冷醒的。
他躺在墓道里,身边燃着两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摇摇晃晃。陈九斤趴在他脚边,后颈插着支青铜箭,血把青砖染成了黑红。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马三爷抬头,看见个穿灰布长衫的老头,正蹲在墓道转角处啃玉米。他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眼是团浑浊的白,右眼却亮得瘆人。
“你是谁?”马三爷摸向腰间的勃朗宁,却摸了个空。
老头笑起来,缺了三颗牙的嘴漏着风:“守墓的。你们动了镇墓石,得偿命。”他扔过来个东西,“拿去。”
是半块青铜镜,背面刻着“中山”二字。马三爷刚接住,镜子突然发烫,映出他身后——
陈九斤的尸体坐了起来,脖颈以不可能的角度扭着,手里攥着那支箭,慢慢朝他逼近。
“幻觉!”马三爷吼着举起枪,可子弹打在“陈九斤”身上,只溅起一片黑灰。老头早没了影子,墓道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像有千军万马在走。
他跌跌撞撞往前跑,墓道两侧的壁画在火光里活了过来。
第一幅画着中山王坐在案前,左右跪着九个披甲的人,胸口都插着青铜箭;第二幅是九口黑棺悬在梁上,棺盖渗着血;第三幅……第三幅是他自己,正举着洛阳铲挖开石门,身后跟着的,是三百个没有脸的士兵。
“九棺镇怨,魂不散,尸不腐。”
声音从头顶传来。马三爷抬头,壁画里的九个甲士正盯着他,他们的脸,和他手下那些失踪的壮丁一模一样。
墓道尽头有间石室。门是虚掩的,马三爷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混着浓重的檀香味。
石室中央摆着口红漆棺材,棺盖上用金线绣着“中山缪王”四个字。四周的墙面上,密密麻麻钉着九枚青铜钉,每枚钉子上都挂着块腐烂的肉,肉上爬满蛆虫。
马三爷胃里一阵翻涌。他想起陈九斤说的“九棺”,原来不是九口棺材,是九枚钉子。
而那口红漆棺,才是真正的镇墓之物。
第三章 棺中人的请帖
马三爷的手在抖。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凌晨三点。外面静得反常,连虫鸣都没了。他猜那些士兵要么跑了,要么……成了壁画里的东西。
“富贵险中求。”他摸出炸药,贴在红漆棺上,“就算里头是粽子,老子也炸它个天翻地覆。”
导火索滋滋作响,火星子溅在棺盖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咔嗒。”
棺盖自己开了。
马三爷后退两步,撞在青铜钉墙上。棺里躺着具男尸,身着玄色深衣,面容栩栩如生,左手握着块羊脂玉牌,右手食指戴着枚翡翠扳指——和他昨夜在幻觉里看见的“自己”,戴着一模一样的东西。
更诡异的是,尸体的胸口插着支青铜箭,箭杆上刻着“马”字。
“马三爷。”
尸体开口了。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骨头。
马三爷的腿软了。他看见尸体的嘴唇根本没动,声音是从自己耳朵里钻出来的。
“民国三年,你爷爷马彪带兵屠了中山王族最后的血脉。”尸体的手指动了动,翡翠扳指泛起幽光,“九棺镇的是怨气,你动了棺,怨气就缠上了你。”
马三爷想跑,可双脚像钉在地上。他看见石室四壁的青铜钉在流血,血顺着墙根汇成个“冤”字。
“你要替我还债。”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是个黑洞洞的眼窝,“或者,让他们替你还。”
墓道里传来脚步声。
这次不是幻觉。三十个壮丁,二十个士兵,全都站在门口,他们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眼是团白,右眼亮得瘆人——和守墓的老头一模一样。
“马三爷,该上路了。”
他们一步步走进来,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马三爷摸出枪,对着最近的士兵扣动扳机,可子弹穿过他的身体,打在青铜钉墙上,溅起的血珠里,映出他扭曲的脸。
第四章 逃不出的九道弯
马三爷是在一片玉米地里醒过来的。
晨雾弥漫,他浑身是泥,勃朗宁还在手里,弹匣空了。背后传来马蹄声,是他的亲卫队,举着火把寻来。
“三爷!您去哪儿了?”小队长抹了把汗,“昨儿夜里墓地那边闹鬼,壮丁跑了十几个,剩下的都说看见您被……被鬼拽进地下了!”
马三爷骑上马,腿肚子还在抖。他回头望了眼远处的土坡,那里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知道不是。
回营后,他把自己锁在屋里三天。第四天夜里,他听见墙里有声音。
“还我血债……还我血债……”
是中山王的声音,从墙缝里渗出来。他掀开床板,下面铺着层糯米,可糯米全烂成了黑泥,爬满蛆虫。
第五天,他的副官陈九斤回来了。
陈九斤穿着寿衣,脖子上插着青铜箭,笑着说:“三爷,该去还债了。”
马三爷抄起椅子砸过去,陈九斤的身体散成一地碎肉,可每块肉上都长出只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第六天,营里的马全死了,马眼里流着黑血。第七天,厨房的米缸里,每粒米都刻着“中山缪王”。
第八天夜里,马三爷疯了。
他光着脚在院子里跑,嘴里喊着“九棺镇怨”,手里攥着半块青铜镜。月光下,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左眼是团白,右眼亮得瘆人。
后来保定府的人说,马三爷的营地里挖出座古墓,九口黑棺悬在梁上,棺里全是没长脸的尸体。
再后来,那片地就荒了。路过的人总说,夜里能听见马蹄声,还有个老头在喊:“该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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