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颁下,朝野震动。
武清侯李伟在刑部大牢被赐下白绫,昔日权倾一时的国丈,最终在一尺白绫下结束了性命。钱牧之、高准等人则在西市问斩,血溅刑场。武清侯府被查抄,金银珠宝、田产地契堆积如山,尽数充入内帑。李伟子嗣被夺爵流放,显赫一时的武清侯一脉,顷刻间烟消云散。
尘埃似乎落定,但暗流并未停息。
……
英国公府,书房。
张惟贤与沈沧澜对坐,桌上摆着简单的酒菜,算是庆功,亦是总结。
“此番能扳倒李伟,沧澜,你居功至伟。”张惟贤亲自为沈沧澜斟了一杯酒。
沈沧澜双手接过,神色却并无多少喜色:“大人过誉。若非大人运筹帷幄,皇上圣心独断,单凭卑职,难成大事。只是…卑职有一事不明。”
“哦?何事?”
“陈矩那本私账…”沈沧澜抬眼看向张惟贤,目光锐利,“北镇抚司送来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是大人早已安排,还是…”
张惟贤微微一笑,抿了一口酒,并不直接回答:“陈矩此人,贪婪狡诈,又深知宫内秘辛,岂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他那外宅,锦衣卫早就盯着了。至于为何偏偏在那个时候拿出来…”他放下酒杯,意味深长地道,“一击必中,方能彰显天威,也才能让某些人,彻底断了念想。”
沈沧澜了然。这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李伟和其背后势力最彻底的打击,也让皇帝看到了锦衣卫(或者说,皇帝所能掌控的力量)的效率和威力。
“经此一役,太后那边…”沈沧澜压低声音。
“太后?”张惟贤轻轻摇头,语气平淡,“太后如今,需要的是静养。皇上仁孝,必会晨昏定省,但朝政之事…太后应当不会再过多干预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沈沧澜:“倒是你,沧澜。此番你锋芒毕露,怕是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冯保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沧澜冷哼一声:“卑职行得正坐得直,怕他何来?况且,经此一事,冯保自身难保,还敢兴风作浪?”
“切勿小看冯保。”张惟贤正色道,“他在宫内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皇上虽然借此案敲打了他,但短时间内,未必会动他。我们要做的,是谨慎,是等待。”
……
司礼监值房。
冯保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灯下,脸色阴沉得可怕。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茶。
高准被灭口,陈矩的私账被翻出,李伟被赐死…这一连串的打击,如同重锤,砸得他晕头转向,更让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皇帝虽然没有追究他的“失察”之罪,但那道冰冷的口谕和最终的处理结果,无疑是在告诉他:你的权势,并非无边;你的位置,并非不可动摇。
“张惟贤…沈沧澜…”冯保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发白,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他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就是这两人!
“干爹。”一个心腹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低声道,“打听清楚了,皇上…皇上今晚翻了王皇后的牌子。”
冯保眼皮一跳。王皇后性子温和,其家族势力不显,远不如昔日李太后在位时,那些与武清侯府牵扯甚深的妃嫔。皇帝在这个敏感时刻选择去皇后宫中,其安抚后宫、稳定局面的意图十分明显,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表态。
“知道了。”冯保挥了挥手,声音沙哑。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宫里都在传,说…说皇上对司礼监近日的差事,很是不满…特别是对几位随堂太监…”
冯保心中一凛。这是要开始清洗他在司礼监的羽翼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乱,现在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传话下去,让底下的人都给咱家收敛点!最近夹起尾巴做人,谁要是再敢出半点纰漏,咱家第一个扒了他的皮!”
“是,干爹。”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连忙退下。
空荡的值房内,冯保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正在悄然改变。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
乾清宫,西暖阁。
朱翊钧并未如外界所传去了皇后宫中,而是单独召见了张惟贤。
“张卿,此案已了,朝局暂稳,多亏了你。”朱翊钧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亲手赐了座。
“臣不敢居功,全赖皇上圣明独断,雷霆万钧。”张惟贤躬身谢恩,姿态放得极低。
朱翊钧摆了摆手:“此处并无外人,卿不必过谦。朕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张惟贤沉吟片刻,道:“皇上,李伟虽已伏法,但其党羽未必肃清。京营经过此番整顿,需得牢牢掌控。臣以为,当选派忠诚可靠、精通兵事之将领,彻底整饬京营,使其真正成为陛下手中的利刃,而非他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朱翊钧点了点头:“此言深合朕意。人选方面,卿可有推荐?”
“此乃朝廷大将任用,臣不敢妄议,当由陛下与兵部商议定夺。”张惟贤巧妙地避开,他知道皇帝这是在试探,也是在看他的分寸。
朱翊钧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又道:“那…宫内呢?司礼监经此一事,冯保虽无大过,但失察之责难免。”
张惟贤心中明了,皇帝这是要对冯保动手了,但时机和方式需要斟酌。他谨慎地答道:“冯公公侍奉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番失察,想必也已深知惶恐。宫内事务繁杂,骤然更换掌印,恐生混乱。依臣愚见,或可…徐徐图之。”
他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意思是,可以逐步削弱冯保的权力,安插皇帝信得过的太监进入司礼监等关键部门,待时机成熟,再行更替。
朱翊钧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着御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问道:“沈沧澜此番出力甚多,朕欲赏他,你看…”
“陛下!”张惟贤连忙起身,“沈沧澜乃臣之家将,为国效力乃其本分。且其职司敏感,不宜过于显赏,以免招致非议,反为其祸。若陛下垂怜,不若记其功劳,日后若有合适机会,再行擢升不迟。”
朱翊钧看了张惟贤一眼,笑道:“张卿爱惜属下,朕心甚慰。那就依卿所言。”
君臣二人又聊了些朝中琐事,张惟贤方才告退。
离开乾清宫,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张惟贤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心中并无多少轻松。扳倒了一个李伟,赶走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太后),但皇帝的心思愈发深沉,冯保的怨恨暗藏,朝中各方势力也在重新审视他这位英国公。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轻轻叹了口气,加快步伐,身影融入宫墙的阴影之中。
而在京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封密信正被火漆封缄,即将由快马送往南方。信上的内容,关乎东南漕运,也关乎…另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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