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沈沧澜风尘仆仆跪伏在地,将郑彩所求尽数禀报。朱翊钧捏着那枚象牙令牌,指节泛白:
开海禁?他郑彩也配与朕谈条件!
侍立一旁的张惟贤躬身道:皇上,郑彩盘踞三十六岛,水师三次征剿皆损兵折将。若强攻......
朕知道!朱翊钧掷令牌于地,但开海禁事关祖制,岂容海寇挟制!
沈沧澜抬头:郑彩言,若朝廷允准,他愿率部肃清倭寇,岁贡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朱翊钧冷笑,他劫掠商船所得何止百万!突然转向沈沧澜,你与郑彩周旋数日,观其人如何?
臣观其治下商船往来有序,市舶税收分明。沈沧澜谨慎措辞,且去岁闽南大旱,确有其运粮赈济之事。
张惟贤忽然插言:老臣查到,郑彩与琉球王族联姻,其女嫁与琉球世子。
暖阁内骤然寂静。朱翊钧指尖轻叩御案:琉球乃大明藩属......好个郑彩,这是要效仿王直割据称王!
皇上明鉴。张惟贤道,但如今东南水师新败,北虏犯边在即,若两面作战......
朕宁可暂弃北疆,也要先平海寇!朱翊钧猛然起身,传旨:命戚继光整备蓟镇兵马,随时南下!
沈沧澜急道:皇上三思!郑彩水战之能远胜官军,其火龙出水可射三百步......
所以朕要你回去告诉他。朱翊钧目光如炬,开海禁绝无可能,但朕可许他市舶司提举之职,其部众编为水师。
见沈沧澜面露难色,皇帝语气稍缓:你去宣旨,他若接旨,前罪尽赦。若不接......袖中滑出半块虎符,浙直水师任你调遣。
张惟贤屏退左右,取出密函:其实皇上早有开海之意,但太后与浙直官员联名反对。
沈沧澜展开密函,只见满纸皆是祖宗之法不可变所以皇上要借郑彩之手?
聪明。英国公冷笑,让郑彩闹得再凶些,闹到朝廷不得不变。但你记住,这话绝不能出自皇上之口。
窗外忽传叩击声,赵铁闪入:大人,郑彩派人送来信物。
木匣中盛着颗硕大东珠,附笺上铁画银钩:
三月之内无圣旨,商船尽挂倭旗。
鼓浪屿再会,郑彩抚琴而坐,琴案旁摆着倭刀与《海权论》:沈将军带回来什么消息?
皇上许你市舶司提举,部众可编入水师。
琴声戛然而止。郑彩轻笑:让我做第二个王直?须知胡宗宪当年也是这般许诺。
沈沧澜按住剑柄:郑先生真要与朝廷为敌?
是朝廷与海商为敌!郑彩猛然掀翻琴案,你回去问问朱翊钧,洪武年间片板不许下海,可曾阻得住倭患?正德年间严查私港,可曾断得了商路?
海浪拍岸声中,老舟子蹒跚而来:将军请看。他展开卷泛黄海图,这是永乐年间郑和船队所绘。若开海禁,商船直通满剌加,岁入何止千万!
沈沧澜凝视海图:你们要与佛郎机人争利?
非但要争,还要争赢!郑彩拔刀劈开浪涛,但朝廷若再闭关锁国,就休怪郑某与倭寇合流!
沈沧澜返回时,月港已乱作一团。市舶司周显仓皇来报:将军!今晨十七艘商船悬挂倭旗出港,水师不敢阻拦!
挂倭旗的都有哪些商号?
陈、林、黄三家为首,都是......都是当年王直旧部。
港外忽然传来炮响,但见五艘悬挂字旗的战船正在追击商船。沈沧澜夺过千里镜,竟看见张惟贤立在舰首亲自督战。
不对!他猛然惊醒,英国公是要激化事端!
赵铁疾奔而来:大人!浙直官员联名上奏,说郑彩勾结倭寇袭击月港!
中计了!沈沧澜翻身上马,速去拦住英国公!
海面交锋,张惟贤见沈沧澜乘小艇靠近,抚须轻笑:来得正好,且看老夫为你挣份军功。
国公不可!沈沧澜跃上甲板,那些挂倭旗的皆是闽商,并非真倭!
有区别吗?英国公挥手令旗,火炮准备!
若开炮便是逼反三十六岛!沈沧澜按住令旗,下官愿再去劝降郑彩!
突然了望塔惊呼:倭船!真倭船!
东北方雾气中冲出十余艘朱漆战船,船头站立的身着具足铠甲的武士。张惟贤脸色骤变:萨摩藩......郑彩真与倭寇合流了?
混战中,一枚火箭击中帅船桅杆。沈沧澜护着英国公撤退时,忽见倭船队中闪过白衣身影——郑彩竟与倭将并肩而立!
看清楚了吗?张惟贤咳着血沫,这就是你要保的海商!
沈沧澜望着交织的明倭旗帜,突然夺过舵轮:全体转舵!撤往泉州!
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下官要留着性命,沈沧澜擦去脸上血水,向皇上禀报实情!
当夜泉州军报直送京师:
郑彩合流萨摩藩,月港失守。
朱翊钧摔碎茶盏时,不会知道这场实为郑彩计策——那白衣人不过是戴着青铜面具的琉球使者。
海图在烛火下翻卷,东南危局如同暗潮,正将所有人卷入更深沉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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