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东郡的晚风,带着彻骨的寒意,卷起长街尽头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曲为即将到来的血腥所谱写的序曲。
郡守府,那座被江昊临时征用为专案中枢的跨院之内,五十道身影无声无息地集结完毕。
他们皆是江昊从沛县带来的百战精锐,身披帝国制式皮甲,腰悬百炼环首刀,甲胄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没有喧哗,没有交谈,只有沉默,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洗礼后才能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庭院中央那个男人的背影上。
江昊负手而立,依旧是那一袭玄色常服,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仰头望着天际那颗妖异的红色星辰,神情平静,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而非即将去掀起一场足以震动整个东郡的滔天巨浪。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如同一枚定海神针,让这五十名亲卫的心,稳如磐石。
“出发。”
终于,他吐出了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没有多余的动员,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是最简单的命令。
“喏!”
五十人齐声低喝,声音整齐划一,压抑而充满力量。
下一刻,这支小小的队伍,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切入了东郡沉沉的夜色之中,直指城西。
他们的目标——张府。
……
张府,灯火辉煌,丝竹悦耳,与长街的冷清萧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府内正堂,一场奢华的夜宴正在进行。
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约五旬、身形微胖、面色红润的锦衣男子,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张员外,张恒。
而在他的下首,还坐着三位同样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他们,是东郡地面上除了郡守府之外,最有权势的几个地头蛇,是本地豪强圈子的核心。
“张兄,你这府上的舞姬,当真是越来越水灵了。”一名姓王的豪强端着酒杯,眯着眼欣赏着堂中翩翩起舞的妙龄女子,笑着说道。
张恒抚须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自得:“王兄谬赞了。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供诸位兄弟饮酒取乐罢了。”
另一名李姓豪强放下酒杯,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问道:“张兄,听闻今日郡守府闹出了天大的动静,那块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可是真有什么说法?”
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顿时微微一凝,连那丝竹之声似乎都低了几分。
张恒脸上的笑容不变,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李兄的消息倒是灵通。不错,确有其事。不过嘛,一群泥腿子兵卒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郡守大人已经派了那位新来的江都尉去查了。”
“哦?就是那个从沛县来的年轻人?”王姓豪强嗤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我听说了,在议事厅里夸下海口,立了军令状,说三日之内必破此案。呵呵,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东郡的水,是他一个外乡人能趟的?”
“谁说不是呢!”第三位赵姓豪强接口道,“这案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接谁死。我猜啊,八成是李郡守想借这个由头,敲打敲打我们这些本地人,才把这个愣头青推出来当刀使。可惜啊,这把刀,怕是还没出鞘,就要先把自己给崩了刃。”
张恒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深藏的讥诮,他举起酒杯,笑道:“来,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我等皆是安分守己的良善之辈,朝堂上的风雨,与我等何干?喝酒,喝酒!”
“说得对!张兄说得对!”
“我敬张兄一杯!”
几人再次举杯,堂内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他们这些在东郡盘踞了数代人的豪强,早已织就了一张巨大的人脉关系网,上至郡丞、郡尉,下至各曹掾史,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他们看来,官场有着官场的潜规则,一个外来的、毫无根基的毛头小子,就算手持令箭,也休想在东郡这块铁板上,敲出一丝裂缝来。
他们有无数种办法,让他这三天的时间,在无尽的扯皮与推诿中白白耗尽。
然而,他们算计了一切官场上的可能,却唯独算漏了一种。
那就是,江昊,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玩官场上的那一套。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如同晴天霹雳,猛地从府邸大门处传来!
那扇由上好楠木打造、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朱漆大门,竟被人以一种无比粗暴的方式,从外面生生踹开!
两扇沉重的门板,带着断裂的门栓,轰然向内倒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堂内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所有舞姬、仆从全都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奔逃。
张恒和那三位豪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猛地站起身来,又惊又怒地望向门口。
“放肆!是什么人,敢在张府门前撒野?!”张恒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只见数十名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士卒,如同一股黑色的潮水,从洞开的大门外涌了进来,迅速控制了整个前院。他们动作干练,眼神冷酷,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铁与血的肃杀之气,瞬间将堂内所有的奢靡与安逸,冲刷得一干二净。
张府的数十名护院家丁,挥舞着棍棒从各处冲了出来,试图阻拦。
但他们面对的,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冲在最前方的江昊亲卫,看都未看那些家丁一眼,只是身形一错,肩膀、手肘、膝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
“咔嚓!”
“啊——!”
骨骼碎裂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声,在庭院中此起彼伏。
那根本不是一场打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的碾压。
不过是三两个呼吸的功夫,数十名护院家丁便已尽数倒在地上,一个个抱着断裂的手脚,痛苦地翻滚哀嚎,再无一人能站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那三位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豪强,此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酒杯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恒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煞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上的,根本不是一个愣头青,而是一头闯进了瓷器店的……过江猛龙!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昊缓步踏入了这座灯火通明的大堂。
他一步一步,走得不急不缓,脚下的地面,仿佛被他用尺子丈量过一般精准。他所过之处,那些精锐士卒自动向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最终,他停在了张恒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
江昊的目光,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但张恒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了一般,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
“江……江都尉……”张恒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说道,“您……您这是何意?张某自问一向奉公守法,若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江昊终于开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官不喜欢误会。”
他懒得再多说一句废话,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在场所有面色惨白的豪强,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了。”
“来人。”
“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两名亲卫便如鬼魅般上前,一左一右,直接扣住了张恒的肩膀。
“你们……你们敢!”张恒惊恐地大叫起来,奋力挣扎,“我乃朝廷册封的员外,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这是滥用私刑!我要去郡守大人那里告你!”
那名王姓豪强也鼓起最后的勇气,色厉内荏地喊道:“江昊!你不要欺人太甚!张兄乃我东郡名士,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引起众怒吗?!”
“众怒?”
江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
那是一枚通体由玄铁打造的令箭,在灯火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奉郡守大人之命,督办‘荧惑守心’谋逆大案!”
江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滚过,震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也震得在场所有人心神俱裂!
“凡涉案之人,无论官职、身份,一律拿下,严加审讯!”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从张恒和那三位豪强的脸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地说道:
“凡阻挠办案者,以同罪论处!”
“本官现在拿人,谁有意见?”
死寂。
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枚玄铁令箭,代表着郡守李由的意志,代表着大秦帝国的法度。在这枚令箭面前,他们所有的身份、人脉、潜规则,都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那三位豪强,在接触到江昊那冰冷眼神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将他们所有的勇气和侥幸,都冻成了齑粉。他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张恒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被两名亲卫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了大堂。
江昊转身,没有再看那些已经吓破了胆的豪强一眼。
“收队!”
他丢下两个字,便迈开沉稳的步伐,从容离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一地狼藉。
……
郡守府,阴暗潮湿的审讯室。
张恒被粗暴地扔在地上,他身上的华贵锦衣早已在挣扎中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发髻散乱,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宴席上的员外风光。
但他依旧嘴硬。
“冤枉!我是冤枉的!”他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江昊,你这是屈打成招!我要见郡守大人!我要见郡守大人!”
审讯室内,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
只有角落里的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墙壁上那些锈迹斑斑的刑具,映照得狰狞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江昊走了进来。
他没有去看地上撒泼的张恒,而是径直走到审讯桌后坐下。
他也不审问,不威胁,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张恒从一开始的嘶吼,到后来的咒骂,再到最后的哀求,可江昊始终无动于衷。
这种无声的压迫,远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心神崩溃。
终于,张恒的嗓子喊哑了,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江昊终于有了动作。
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随手扔在了张恒的面前。
“当啷”一声。
那是一把造型古朴的刻刀,刀柄由温润的白玉制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龙纹。而那锋利的刀刃之上,还沾染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张恒的瞳孔,在看到这把刻刀的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把刀……这把刀是他的传家之宝,一直被他藏在书房的密室之中,怎么会……
“你的管家,是个聪明人。”
江昊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中响起,如同魔鬼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张恒的心上。
“他不想受皮肉之苦,所以,在我找到这把刀之前,他就已经……都招了。”
江昊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水,轻轻吹了吹,目光幽幽地看着地上已经面无人色的张恒。
“现在,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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