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上,海风猎猎,吹拂着两人的衣袍。
月神那一句“为自己,求天命”的质问,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余音袅袅,在寂静的空气中漾开层层涟漪。
她那双清冷如星辰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江昊,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野心都彻底看穿。这是阴阳家最擅长的攻心之术,以天命为引,直指人心破绽。任何一个凡俗的野心家,在这样的质问下,都难免会流露出蛛丝马迹。
然而,江昊却只是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施施然地走到那张玉石茶几旁,自顾自地提起那把尚有余温的茶壶,为月神面前空着的茶杯,以及自己的茶杯,都斟满了澄澈的茶汤。
茶香与海风的咸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宁静的氛围。
“太尉大人?”月神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疑惑。
江昊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不辩解,不承认,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她方才那句诛心之言,不过是寻常问候。
“茶不错。”
江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月神,眼神平静而深邃,宛如他身后的无垠大海。
“月神护法,你可知,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
他突兀地反问,瞬间将这场博弈的主动权,不动声色地夺了过去。
月神黛眉微蹙,没有作声。
江昊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最可悲的,不是生而为棋子,而是身为棋子,却误以为自己是与执棋者一同观赏棋局的知己。”
此言一出,月神笼罩在面纱下的绝美面容,终于有了刹那的僵硬。
她执掌阴阳家权柄多年,地位尊崇,仅在东皇太一之下,何时被人如此比喻过?
“太尉此言何意?”她的声音,已不复先前的空灵,染上了一抹真正的冰冷。
“我的意思是,”江昊放下茶杯,指尖在温润的玉石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敲在月神坚固的信仰壁垒上,“东皇大人追求天人合一,欲超脱此界,此乃大气魄。可他……让你们合一了吗?”
“阴阳家上下,为‘苍龙七宿’之秘,谋划数百年,代代人杰为此耗尽心血,甚至不惜身死道消。大司命、少司命、五大长老……包括月神阁下你,皆是人中龙凤,天资绝世。可你们的终点在哪里?”
“东皇大人若是功成,是会带着你们一同飞升,共享长生,还是说……”
江昊微微前倾,一双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看穿了层层迷雾,直抵最终的真相。
“……你们所有人的牺牲,不过是他独自登天的那一架,梯子?”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月神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梯子!
这个词,是如此的粗俗,却又如此的精准,精准到让她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反驳。
她一直以来的信仰,是为阴阳家的大业,是为了追寻世界的终极奥秘。她从未怀疑过东皇太一的伟大,也从未怀疑过这条道路的正确性。
可江昊,却从一个她从未想过的角度,提出了一个最致命、也最现实的问题——在这场宏伟的蓝图中,她,以及所有的同门,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是事业的伙伴,还是……可以随时替换的,耗材?
“一派胡言!”
月神的声音陡然拔高,周身星辰之力不受控制地溢散,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东皇大人的境界,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我等追随大人,乃是为了见证大道,此乃无上荣耀!”
她的反驳激烈,却显得有些外强中干。
因为她发现,江昊的逻辑是自洽且无法证伪的。
“荣耀?”江昊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悲悯,“当年惊才绝艳的东君焱妃,背叛阴阳家,被囚禁于此地,这也是她的荣耀么?”
“她为东皇诞下一女,如今亦被囚于咸阳宫内,这也是她女儿的荣耀?”
“月神阁下,”江昊的语气变得愈发平淡,也愈发危险,“你占卜天下,洞悉万物命运,可曾……占卜过你自己的结局?”
“当‘苍龙七宿’功成,梯子……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月神的娇躯,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她那双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迷茫与动摇。
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占星之术,在面对这个问题时,竟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到。
而就在江昊的言语如刀,一刀刀剖析着月神坚固信仰的同时,他另一股更为隐秘的心神,却已悄然沉入了袖中的那枚【蜃楼核心控制权】残片之内。
嗡!
一瞬间,整座蜃楼的结构图,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无数能量管线,无数阵法节点,无数密室囚牢……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很快便锁定了一处。
在蜃楼最底层,一处与所有能量管线都隔绝开的、被数十道强大封印笼罩的玄铁囚牢。
那里,有一团微弱却精纯至极的火焰气息,如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不屈的傲然。
焱妃!
找到了!
江昊心念一动,另一只手袖中的【留影石】被悄然激活。
这枚神级道具,早已被他刻录下了高月在咸阳宫内生活的一颦一笑,那是他来之前,特意通过紫女安排的。
一股无形无质的意念,携带着留影石中的信息,顺着江昊对蜃楼核心的微弱控制权,绕过了所有的禁制和守卫,悄无声息地,向着那座最深的地牢,传递而去。
……
蜃楼,地底,不知名的囚牢。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时间的流逝感。
浓郁的黑暗与死寂,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发疯。
一个身着早已褪色的华贵宫装的女子,被粗大的玄铁锁链贯穿了琵琶骨,悬吊在半空。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她已经在这里被囚禁了太久太久。
久到她已经忘记了天空的颜色,忘记了风的触感,甚至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她就是焱妃,曾经的阴阳家东君,燕国的太子妃。
如今,只是一个等待生命流逝殆尽的囚徒。
日复一日的孤寂与折磨,早已磨灭了她所有的骄傲与希望,那颗曾经如烈日般炽热的心,早已化为一片冰冷的死灰。
然而,就在这一刻。
毫无征兆地,她面前那片永恒的黑暗中,竟凭空亮起了一团柔和的光。
光芒之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约莫十岁左右的少女身影,缓缓浮现。
少女穿着精致的衣裙,正在庭院里追逐着一只蝴蝶,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口中还清脆地喊着:“娘,你看,我抓到它了!”
轰!!!
当看清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又带着燕丹影子的稚嫩脸庞时,焱妃那颗早已沉寂了十几年的心脏,猛地一颤,随即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剧烈跳动起来!
是她!
是月儿!是她的女儿!
那双死灰色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了两团足以焚尽八荒的滔天火焰!震惊、狂喜、思念、痛苦、怨毒……无数种极致的情感,在这一刻尽数爆发,让她整个身躯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近在咫尺的幻影,却被冰冷的锁链死死拽住,发出哗啦的刺耳声响。
“月儿……我的月儿……”
沙哑、干涩,仿佛几百年没有说过话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带着血泪般的凄厉。
就在她情绪即将崩溃的瞬间,一道平静、沉稳,却又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陌生男子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欲救汝女,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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