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终是越过了东山的山脊。
晨光驱散了薄雾,将丰邑村的轮廓照得一清二楚。只是这本该充满生机的清晨,却被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村里的主道上,站满了人。
男人们扛着锄头,却迟迟没有下地;妇人们端着木盆,却忘了要去溪边浣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村东头那间破败的茅屋前,眼神复杂,有怜悯,有麻木,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看客心态。
昨日王二麻子放下狠话,今日,便是收账的时候。
果不其然,辰时刚过,王二麻子便领着那几个家丁,大摇大摆地从村西头走来。他今日换了身崭新的短打,腰间的环首刀擦得锃亮,满脸的麻子都因得意而泛着油光,仿佛不是来寻衅,而是来赴一场早已注定的庆功宴。
李大疤跟在他身后,狐假虎威,指着江昊家那扇破门,对着周围的村民叫嚣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跟王爷作对的下场!今天,不光地是王爷的,人,也是王爷的!”
这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几个心善的妇人已不忍地别过头去。
慕雪云抱着孩子站在门内,一张素净的小脸已是毫无血色。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屈辱。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身前那个男人的背影。
那道背影,宽厚,沉稳,如同一座山。
江昊就站在那里,站在那破碎的门扉之后,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像昨日那般“懦弱”与“惊恐”,只是平静地看着门外那群人,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江昊!时辰到了!”王二麻子停在院外,用刀鞘指着江昊,狞笑道,“地契,还有你婆娘,自己送出来,还是让老子进去请?”
身后的家丁们发出一阵淫邪的哄笑,目光贪婪地在慕雪云身上扫来扫去。
慕雪云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就在这时,江昊动了。
他没有回头安慰妻子,只是缓缓上前一步,走出了那片屋檐下的阴影,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之中。
他看着王二麻子,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甚至有些温和,但落在王二麻子眼中,却让他心中无端地升起一股寒意。
“王大哥,何必这么大火气。”
江昊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充满了磁性,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昨日说,看在我家刚添新丁的份上,给我最后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二麻子,又扫过他身后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家丁,最后,落在了那些围观的村民脸上。
“现在,我也给你一个机会。”
江昊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是一块被投入寒潭的冰块。
“带着你的人,滚。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二麻子。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昨天还唯唯诺诺,被推一把就差点摔倒的病秧子,今天竟敢说出如此狂悖之言?
短暂的寂静后,是轰然的爆笑!
“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王二麻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说让他爷爷我滚?江昊,你他娘的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李大疤等人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指着江昊,满脸的讥讽。
“小子,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我看他是被吓疯了,开始说胡话了!”
村民们也纷纷摇头,看向江昊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变成了看一个白痴的怜悯。
“唉,这孩子,怕是受刺激太过了……”
“可惜了,本来还算个精壮汉子。”
唯有慕雪云,在听到江昊那句话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她看着丈夫那挺拔如松的背影,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竟鬼使神差地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盲目的信任。
“看来,你是不想要这个机会了。”王二麻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他觉得自己被一个蝼蚁当众羞辱了,一股暴虐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好!很好!”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今天就先打断你的狗腿,再当着你的面,让你看看你婆娘是怎么伺候老子的!”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头蛮牛般猛冲过来!
他身形壮硕,这一冲锋带着一股恶风,砂锅大的拳头携着呼啸之声,直直地朝着江昊的面门砸去!
这一拳,势大力沉,是他多年打架斗殴练出的狠招,寻常庄稼汉挨上一下,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几个胆小的妇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慕雪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
然而,面对这凶狠的一拳,江昊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就在王二麻子的拳风即将触及他鼻尖的刹那,他才动了。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复杂的步法。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右臂,同样一拳,迎了上去。
他的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缓慢,有些轻描淡写,就像是随手拂去肩头的尘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大一小,两个截然不相称的拳头,在半空中轰然相遇!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
人们清晰地看到,王二麻子那张狰狞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得逞的残忍,随即,这丝残忍迅速被一种极致的错愕所取代。
他感觉自己的拳头,仿佛不是打在了一个人的血肉之躯上,而是狠狠地砸在了一块烧红的万年玄铁之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狂暴霸道到极致的力量,如同山洪决堤,顺着他的拳锋,摧枯拉朽般地涌入他的手臂!
“砰!”
一声闷响。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彻全场!
预想中江昊骨断筋折、倒地吐血的场面,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王二麻子那条粗壮的手臂,以一个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角度,向后弯折了过去!森白的断骨,甚至刺破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之中!
“啊——!!!”
延迟了片刻,一声不似人声的、杀猪般的凄厉惨嚎,才从王二麻子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头发狂的巨象撞中,踉跄着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三步开外,抱着那条已然变形的断臂,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哀嚎,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
那些嘲讽的笑声,还凝固在李大疤等人的脸上,表情滑稽而僵硬。那些摇头叹息的村民,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白日见鬼。
一拳!
仅仅一拳!
横行乡里、无人敢惹的王二麻子,就这么……废了?!
江昊缓缓收回拳头,拳锋之上,连一丝红印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地上那个翻滚哀嚎的废物,而是将平静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已经吓傻了的家丁。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那几个家丁如遭雷击,浑身一颤,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一软,竟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裤裆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江昊没有理会这些小角色。
他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走到王二麻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二麻子被那道阴影笼罩,哀嚎声都弱了几分,他抬起头,对上江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脸上的痛苦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所取代。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冰冷,淡漠,不带丝毫感情,仿佛神明在俯瞰一只卑微的蝼蚁。
“我……我错了……江昊爷爷,我错了……”王二麻子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开始求饶。
江昊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缓缓蹲下身。
他没有动手,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开口说道:
“王五,外号王二麻子,今年三十有六。”
“看似身强体壮,实则外强中干,身患肾虚之症已有五年,每逢阴雨天,后腰第三节脊椎骨便会针扎似的酸痛。”
“三日前,你偷偷去邻村李郎中那里,花十五钱买了一副汤药,药方是……当归、黄芪、枸杞、还有一味主药,叫‘锁阳’,我说的可对?”
江昊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王二麻子的心脏上!
王二麻子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江昊,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那份恐惧,已经彻底压倒了手臂上的剧痛!
这些事……这些连他婆娘都未必完全清楚的、最隐秘的私事,江昊他是怎么知道的?!
周围的村民,更是听得一片哗然!
“肾虚?真的假的?看他平时挺横的啊!”
“嘶……连哪节骨头疼都知道,这也太……”
“李郎中的药方都说出来了,这还能有假?!”
各种议论声、窃笑声、惊叹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王二麻子的耳朵里!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在丰邑这种地方,脸面比命都重要。今日之后,他王二麻子将不再是那个让人畏惧的乡霸,而是一个被当众揭穿了所有不堪、沦为全村笑柄的……阉人!
这种精神上的公开处刑,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你是鬼!你是鬼!”
王二麻子精神彻底崩溃,他尖叫一声,也顾不上一条手臂已废,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刨着,连滚带爬地朝着村外逃去,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李大疤等人见状,如蒙大赦,也屁滚尿流地跟着逃了。
一场闹剧,虎头蛇尾,就此收场。
整个院前,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村民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地站在场中的男人,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敬畏!
江昊没有理会众人。
他缓缓转身,走向早已看得呆若木鸡的妻子。
他伸出手,用那只刚刚一拳废掉恶霸的大手,温柔地拭去慕雪云眼角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
“没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带着能抚平一切创伤的力量。
慕雪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砰砰狂跳,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崇拜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整个心房。
江昊扶住妻子柔软的腰肢,随即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所有村民,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霸道无匹。
“从今往后,我江昊的家人,谁敢动一根手指。”
“这就是下场!”
话音落下,他看了一眼王二麻子仓皇逃离的方向,眸光深处,一抹冰冷的杀机,一闪而逝。
当众羞辱,只是开胃小菜。
斩草,要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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