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有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那盏豆大的油灯,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墙壁上狰狞的刑具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如同群魔乱舞。
张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把染血的龙纹玉柄刻刀上,身体的颤抖已经无法抑制。那把刀,是他张家传承了上百年的信物,是魏国世袭大夫身份的最后证明,更是他亲手在那块天外陨石上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七个大字的罪证!
它被藏在书房最深处的暗格里,除了他自己,绝无第二人知晓。
可现在,它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刀锋上的血迹,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所有的侥幸。
江昊那句“你的管家,是个聪明人”,如同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轰然撞碎了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寸城墙。
管家……那个跟了自己三十年的老奴,终究是扛不住这尊杀神的手段吗?
“不……不是我……”张恒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那话语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江昊没有再逼问,他只是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而从容。他甚至没有多看张恒一眼,仿佛眼前这个在东郡地面上呼风唤雨的豪强,不过是一只已经被蛛网缠住、等待被享用的飞虫。
这种极致的蔑视,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具杀伤力。
张恒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原本养尊处优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涕泪横流,再无半分名士风骨:“我说!我说!我都说!求都尉大人饶我一命,饶我张家上下百口一命啊!”
他如同倒豆子一般,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思绪,仿佛回到了半个月前那个同样阴冷的夜晚。
……
...【回忆】...
张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张恒恭敬地为面前一位身穿麻衣、斗笠遮面的男人斟满一杯茶。
那男人虽然衣着朴素,但身形魁梧,坐姿如山,即便看不清面容,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也绝非常人所能拥有。
“田光侠魁,”张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与忐忑,“您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斗笠下的男人,正是以“神农不死,侠魁永生”为传说的农家六堂之主——田光。
田光没有碰那杯茶,他只是缓缓抬起头,斗笠的阴影下,一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张恒。
“张大夫,”田光的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我听闻,令祖曾官拜魏国上大夫,于安邑城外,亲手为信陵君牵马坠蹬,何等荣耀?”
张恒的身子猛地一震,眼中瞬间涌起复杂的情绪。那是对故国荣光的追忆,是对先祖荣耀的自豪,更是对亡国之恨的痛楚。
“侠魁……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大魏已亡,我张家,不过是暴秦治下一个苟延残喘的商贾罢了。”
“苟延残喘?”田光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讥诮,“张大夫,你甘心吗?甘心祖宗的荣光被雨打风吹去?甘心看着那窃国之君嬴政,坐在本该属于魏王的龙椅上,耀武扬威?甘心你的子子孙孙,都要在那暴秦的酷法之下,当一辈子连头都不敢抬的顺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张恒的心里。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田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用那充满蛊惑力的声音说道:“天下苦秦久矣!六国遗民,无不翘首以盼,等待着王师再起,光复故国!如今,‘荧惑守心’的天象将至,这是上天给予我们的警示,是嬴政气数将尽的凶兆!”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魔鬼的低语:
“我农家,愿助大夫,也助天下所有心怀故国的义士,点燃这第一把火!我们不需要你出钱,不需要你出人,只需要你,用这双曾篆刻过魏国律法的手,替上天,在那块即将坠落的陨石上,写下几个字。”
“什么字?”张恒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
田光一字一顿地说道:“始!皇!帝!死!而!地!分!”
张恒骇然失色,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七个字意味着什么。这是诛九族的弥天大罪!
“侠魁,这……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田光冷哼一声,一股宗师级的磅礴气势轰然散开,瞬间压得张恒喘不过气来,“此事由我农家一手策划,万无一失。事成之后,东郡必将大乱,李斯之子李由焦头烂额,届时,便是我们举事的最好时机!待我等光复大魏,你张家,便是从龙的不世之功!”
“可……可若是败露……”
“败露?”田光笑了,笑声中充满了自信与不屑,“谁能查得出来?李由吗?还是他手下那群酒囊饭袋?张大夫,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么,你继续当你的富家翁,眼睁睁看着祖宗的基业蒙尘,等着不知哪一天被暴秦寻个由头抄家灭族。要么,就与我等共谋大事,搏一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言尽于此,如何抉择,大夫自便。”
说完,田光便站起身,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书房内,只剩下张恒一人,在烛火下,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那亡国的恨与对功名的贪婪,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
……
...【回到现实】...
“……就是这样,”张恒趴在地上,将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为了活命,他甚至将田光藏身的秘密据点也供了出来,“侠魁……侠魁他就藏在城南的‘同福米行’的地下密室里!那里是他农家在东郡的秘密联络点!”
江昊静静地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张恒。
“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转身便向外走去。
“都尉大人!都尉大人!我都招了,您答应过饶我一命的!”张恒惊恐地大叫起来。
江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留下了一句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
“本官,只答应过不喜欢误会。至于你的命……去跟阎王说吧。”
话音落下,他的人已经消失在审讯室的门外。
张恒的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
……
夜,更深了。
距离三日之期,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天。
当东郡的其他官员还在睡梦之中,猜测着那位新来的江都尉会如何焦头烂额地虚耗光阴时,一支五十人的精锐队伍,已经再次如同幽灵般,从郡守府出发,扑向了城南。
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比之前突袭张府时,更加迅捷,更加肃杀。
同福米行。
从外面看,这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米行,甚至有些破败。
然而,江昊的队伍如同一阵狂风,没有丝毫试探,直接破门而入。
米行内空无一人,只有几个昏昏欲睡的伙计,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干净利落地打晕在地。
江昊没有理会这些小角色,他径直走到米行后院的一口枯井旁。根据张恒的供述,这里就是密室的入口。
“轰!”
一名亲卫上前,一拳便将厚重的井盖轰得粉碎。
井下的密道,暴露无遗。
“留下二十人封锁四周,任何人不得进出!”江昊冷声下令,“其余人,随我下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密道之时,江昊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想跑?”
他开启【神级洞察术】,视野之中,一道代表着宗师级强者的赤红色气运,正在地下深处,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米行之外的另一条街道移动。
田光不愧是农家侠魁,警觉性远超常人。
在江昊的队伍踏入米行范围的瞬间,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果断放弃了抵抗,直接启动了另一条更隐蔽的逃生密道。
这条密道,连张恒都不知道。
可惜,他面对的,是江昊。
在【神级洞察术】面前,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不必追了。”江昊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跑不掉的。”
……
城南,一条偏僻的陋巷尽头。
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被从下面缓缓推开。
一道魁梧的身影,狼狈地从地道中钻了出来。
正是农家侠魁,田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道,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好在他生性谨慎,准备了不止一条后路,否则今夜,恐怕就要栽在这里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抬头望向巷口的月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要逃出这里,混入城中,凭他农家的势力,江昊一个外来都尉,再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他脸上的庆幸,猛然凝固了。
巷口,月光之下。
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紧身的黑色劲装,将她那窈窕有致、充满惊人爆发力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干练地束在脑后,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看不清容颜,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清冷的眼眸。
平静,淡漠,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仿佛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寒星,又仿佛是深渊之下永不融化的玄冰。
她的手中,握着一柄剑。
剑身狭长,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如同一泓秋水,也如同一条随时准备噬人的毒蛇。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人与剑,仿佛已经与这片夜色融为了一体。
无声,却又散发着足以让任何宗师都感到头皮发麻的、极致的危险气息。
田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认得那把剑。
越王八剑,名列第二,专为杀戮而生——惊鲵!
也认得那个人,曾经罗网之中,最顶尖的天字一等杀手!
“田言?!”田光失声惊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答他的,是女子冰冷淡漠的声音。
“奉君上之命,在此,等你。”
君上?
田光瞳孔猛地一缩,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念头涌上心头。
也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巷子里,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江昊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持强弓硬弩的精锐士卒,黑洞洞的箭头,已经全部对准了他。
前有惊鲵,后有追兵。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田光看着江昊脸上那抹从容淡定的微笑,终于明白,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是猎人,而是对方早已锁定好的……猎物。
这位农家侠魁,此刻,已是瓮中之鳖。
被铁链重重锁住,押解回郡守府的路上,田光看着身旁骑在马上的江昊,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你以为抓了我,就结束了?”
“江昊,你太天真了。我农家弟子十万,遍布天下,这只是一个开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大秦的天下,乱定了!谁也挡不住!”
然而江昊未再理会他,继续向目的地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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