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龙宫夜市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炭火与香料交织的焦香瞬间包裹了月老。他局促地站在人流中,那身扎眼的粉红长袍和精心打理的须发,与周围穿着t恤短裤、举着烤串啤酒的食客格格不入。齐凤雅把他按在一个小马扎上,自己熟练地点单:“二十串五花,十串甘蓝,两份小饼,葱酱都要。”
月老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旁边烧烤摊上跳跃的火焰。年轻的烧烤师傅手腕翻飞,肉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油滴落下激起阵阵青烟。他看得有些出神——这凡火,竟能如此精准地掌控,多一分则焦,少一分则生。
“给。”齐凤雅递过一串烤得金黄微焦的馒头片,“尝尝,淄博烧烤的灵魂不在料,在火候。”
月老迟疑地接过。他尝过蟠桃宴上的龙肝凤髓,饮过瑶池会的玉液琼浆,却从没碰过这等“凡俗之物”。咬下一口,酥脆的外皮裹着柔软的内芯,面食的焦香与淡淡的甜味在口中炸开。很简单,却……很好吃。
“文火慢烤出香,武火急烤出酥。”齐凤雅用下巴指了指那烧烤摊,“你看那师傅,什么时候该用文火逼出油香,什么时候该用武火锁住肉汁,心里门儿清。姻缘难道不一个道理?”
月老捏着竹签的手一顿。
恰在此时,邻桌来了一对年轻情侣。男孩笨拙地卷着小饼,肉和葱撒了一桌。女孩笑得前仰后合,接过饼皮三两下卷好,直接递到男孩嘴边。两人笑闹间,手臂不经意碰在一起。月老瞳孔微缩——他看见两人之间那根细细的红线,竟在接触的瞬间泛起温暖的金光,比他在天庭见过的任何“天作之合”都要耀眼。
“他们……”月老喃喃,“这红线……”
“自己长的。”齐凤雅吸着橙汁,“据我所知,没劳您大驾。人家是大学同学,一起考研失败,一起来淄博打工,从合租室友处成了情侣。”她转头看他,“你说,这是不是比你那生辰八字配出来的更牢靠?”
月老没说话,目光扫过夜市。一对中年夫妻带着孩子,丈夫一边烤串一边絮叨孩子学习,妻子笑着给他擦汗;几个朋友围坐畅饮,勾肩搭背唱着跑调的歌;甚至那条总在夜市溜达的流浪狗,都在每个摊主那儿蹭吃蹭喝,被默许着……
每一段关系都在烟火气中自然生长,有着独特的韧性和温度。
他突然想起白天在民政局看到的那对坚持不离婚的老夫妻。老太太坐着轮椅,老头耐心地跟工作人员解释:“她生病后脾气不好,但我答应过照顾她一辈子。”他们之间那根红线早已褪色,却坚韧得像老树的根须,紧紧缠绕着彼此的生命。
还有那位来为亡妻注销户籍的老人……五十三年的相守,那红线是用每一天的陪伴、每一次的包容、每一份责任编织而成的,早已超越了单纯的情爱,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反观自己……月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牵过无数红线,系过无数“良缘”,可除了增加姻缘簿上的数字和收到的供奉,他还做了什么?他用仙法强行捆绑缘分,用“八字合婚”扼杀可能,用“天定良缘”的帽子扣住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从未给过凡人“相处”的时间和空间。
“我……”他的声音干涩,“我一直以为,牵了线,便是缘。剩下的,该他们自己……”
“自己什么?”齐雅风打断他,“用你们神仙一拍脑门定下的‘缘分’,去对抗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她拿起一串烤甘蓝,“就像这蔬菜,直接扔火里肯定成炭。得刷上油,掌握好火候,慢慢翻面,才能外酥里嫩,吃出甜味。感情不需要经营?不需要磨合?不需要时间和耐心去‘烤’?”
“你看那边。”她指向另一个摊位。一个男孩正手忙脚乱地给女朋友烤茄子,不是烤糊就是没熟透,女孩却笑得开心,甚至上手教他。两人笨拙却乐在其中。
“一起烤糊过,才知道下次火候该怎么调。”齐凤雅轻声道,“这才是相处。而你,月老上神,你只负责把生肉丢到凡人手里,然后说:‘喏,这是天作之合,烤糊了是你们不行。’”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月老心里最虚的地方。他想起那对因“强缘咒”反噬而怨偶的中年夫妻,想起被胡乱牵线、人生被搅得一团糟的年轻女子……业火灼烧的痛楚再次隐隐发作。
他沉默地拿起一串烤五花肉,学着他人的样子,笨拙地蘸酱,卷饼,加葱。一口咬下,肉香、酱香、葱香和面饼的麦香在口中融合,带着炭火特有的热烈气息。
这是一种需要亲手参与、耐心等待才能获得的美味。
就像人间那些真正长久的关系,需要时间熬煮,需要耐心经营,需要彼此包容和磨合。而不是神仙随手一指,就能变出的、看似完美却一触即碎的仙果。
他抬头望向夜市璀璨的灯火和一张张鲜活的笑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真正的姻缘, indeed不是系出来的,而是处出来的。
它需要像掌控炭火一样细心呵护,需要像调配酱料一样懂得平衡,更需要像等待烤肉成熟一样,给予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这一刻,月老心中那座由天规和傲慢筑起的高墙,终于在淄博夜市充满烟火气的烤炉前,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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