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时候，正准备趴在桌子上补充一点睡眠，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拿出来看了一眼，之前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相亲相爱文学社】上，但是弹出来的却是优希和我的私聊窗口。
【慎也同学，那个，今天下午的英语辅导，可以请你到学校附近的那家家庭餐厅去吗？】
我愣了一下，稍微有些意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起来。
【诶，不去活动室吗？】
【在大家面前，我担心自己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没办法好好辅导。】
啊，这倒是很符合优希的风格。
在人多的地方都会紧张，更别提还要扮演“老师”的角色了，不过上次上台之后我还以为情况稍微好转一点了。
【好的，到时候一起过去吧。】
【嗯。】
估摸着应该没有下文了，我在发完消息之后就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里，但是话说回来，明明就在一个教室，真的有用手机交流的必要吗？
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前排，优希果然也在看着我这边，不过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马上用手机挡住了自己的脸。
害羞吗……虽然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害羞的必要。
◇
放学铃声一响，优希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赦免的信号一样，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东西，低着头走出了教室，只在门口用眼神向我示意了一下。
我慢吞吞地跟了上去，看着她略显紧绷的背影，心想她大概是怕被其他人看到然后问东问西吧，于是也就始终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在看什么？”
快要抵达家庭餐厅门口的时候，我终于追上了优希的脚步，和她并排，却发现到她的注意力在门口之外的地方。
“那边的照片墙上……好像有个和慎也同学很像的人……”
“大概率是错觉吧。”
我不动声色的绕到了优希的另一边，挡住了她的视线，并引导着她往家庭餐厅里面走。
“据说世界上和自己长相高度相似的人有整整七个。”
“嗯……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人……”
“还有种叫伪人的生物，也和人长的很像，还会想要取代本人，混进人类的社会。”
“真的？感觉有点可怕……”
就这样聊着天走进了家庭餐厅，优希也不再纠结照片的事了。
嗯，在听到“照片墙”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了，那么为了避免解释起来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躲开吧。
◇
“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蛇骨频繁地用指尖敲打着桌面，视线又一次掠过身前的草稿纸，扫向门口。
“优希也不在，他们两个约好的？”
“或许有事。”
相比之下，海堂就表现得平静得多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摊开在桌子上的精装书，语气冷淡。
“读书这种事情一个人也能做，蛇骨，你也许应该学着稍微安静一点，吵到我了。”
“是是是。”
蛇骨抱着手臂靠回椅背，但没过几秒，又语气戏谑地开口。
“喂，我们亲爱的海堂社长，我记得你平时可不是这个阅读速度啊，停在这一页几分钟没有翻过了？”
海堂握着书页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这一页的内容比较多，自然是要多花点时间。”
“我怎么感觉没多到哪里去呢。”
蛇骨看着书上占据了大篇幅的插图，脸上的表情有种戳穿了别人伪装的得意。
“你看不懂是正常的。”
海堂合上了书，算是销毁证据。
“你……”
“说起来，你们是同班同学吧，他们去哪了应该比我更清楚，还是说……不熟？”
“难道他们去上厕所我也要跟着吗？”
“停——！嗯，好啦好啦，又这么吵起来可不行啊。”
桃绘里本来趴在桌子上旁若无人地高兴涂鸦着，却被两人吵到不得不抬起，眼睛在仿佛能有火花迸射出来的空气里转了转，然后猛地跳了起来。
“既然今天人这么少，那我们不如来玩点特别的吧。海堂社长，你上次不是说想试试我新设计的那个【文学灵感激发骰子】吗，现在正是时候。”
她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接受她的邀请，从自己那仿佛异次元口袋般的包里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骰子，哗啦一声倒在桌子中央。
“来嘛来嘛，蛇骨同学也一起来玩玩看呗，很有意思的。”
“我倒是无所谓。”
“那就试试。”
看着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争锋相对的样子，桃绘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
她一边展开了自己手绘的规则书，一边分出一点注意力看向另一只手里的手机。
【你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发出去的消息根本无人回应。
“真是的。”
◇
“……那个，慎也同学，你没有告诉海堂社长她们……我们在这里吗？”
几乎是在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的瞬间，我和优希就收到了桃绘里的信息轰炸。
“嗯？没啊。”
总觉得桃绘里是因为遇上了什么麻烦才要找我的，但是除了问我的位置又什么都没说，想来也不是什么非得要我出面才能解决的麻烦，所以假装没看见吧。
“你没说要说，我就没说。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优希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也听不出担忧的感觉，反而放松了一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只是……以为慎也同学会顺便提一下……”
“我也是这么想的……况且，我像是这么细心的人吗？”
“像……”
回答得真快，被这么坚定地肯定总是会让人有点感动啊。
“两位，”
一位看起来有点眼熟的服务员拿着点单板走了过来，对了，是舞萌。
她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视线在我和优希之间来回扫了扫，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疑惑和惊讶的神情。
“请问需要点什么？”
她的语气比刚才招呼其他客人时生硬了些。
我们依次点了饮料，像是为了缓解紧张，优希又加了一份薯条和一份蛋糕。
“那个……我平时自己学习的时候，习惯一边吃点东西……”
点完单后，优希小声解释道，手指绞在一起。
“因为不知道慎也同学……擅长什么样的学习方式……只能用我自己习惯的方式……抱歉……”
“不用为了这种事情而抱歉啦。”
看着她因为一句简单的解释就道歉的样子，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教教她，哪些情况其实根本不需要道歉？
虽然我自己也经常把“抱歉”“对不起”挂在嘴边，但那多半是为了省去麻烦，算是一种社交性防御。
而优希的道歉，听起来更像是习惯性的自我否定……
当然，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由我来教别人这个，怎么想都太滑稽了。
按捺住这样的想法的同时，舞萌的记录也已完毕，不过离开的时候她又瞥了我一眼。
什么啊，我脸上有脏东西吗……等一下，那天帮我和蛇骨拍照的好像也是她，这么一想，我大概懂了。
优希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看向我。
“没什么，大概是把我和你误会成了情侣关系吧。”
我内心没什么波澜地解释着，优希的反应却很明显，脸“唰”地一下红了，急忙摆手。
“诶？！不、不是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啊……要去解释一下吗？”
“没有必要。”
我看了一眼走远的舞萌。
“反正我们和她的交集也仅限于这个地方了，随她怎么想。当然，如果你很在意的话，我就去和她解释一下。”
优希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低下了头，耳根却依旧泛着红晕。
这个小插曲似乎让优希更紧张了。
她把整理得工工整整的笔记和试卷摊在桌子上，开始结结巴巴地讲解一些基础的语法点。
为了避免打扰到别人，优希的并没有用太大的声音，也因此我必须要和她坐在同一侧才能听得清，倒也不算坏事。
她讲得很认真，偶尔抬起头，用带着询问和不确定的眼神看我，像是怕我听不懂或者不耐烦。
我努力集中精神去听那些如同咒语般的英语规则，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给她柔软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边。
说起来我和优希认识至少也有一年了，但是像这样如此认真地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这副认真的样子，莫名地让我感到一丝熟悉，并不是指日常在社团里见到的那种熟悉，而是更早之前……也不是“我在哪见过她”，而是“我们应该认识却又想不起来为什么认识”的那种熟悉。
“我们两个以前是不是认识？”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看到优希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
“诶？”
她倏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我、我们……不是同学吗……慎也同学……”
她连声音都变了调，甚至用上了平时基本不会用的敬语，随后又有些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还是说……现在的慎也同学……已经不是慎也同学了……”
“现实中是没有伪人这种生物的，不用担心。”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容易引人误解，尤其是对面对恐怖故事几乎没有抵抗力的优希来讲，这样的发问确实有些惊悚了。
“我的意思是在高中之前啦。”
“原……原来是这样……慎也同学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毕竟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只有你愿意和我说话嘛。”
高一的那个时候，因为嫌麻烦不想和人交流，于是就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或者干脆是恶心的话把别人赶走，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来打扰我了——虽然从总数上来讲，找我说话的人就没有很多。
只有优希……她像是完全察觉不到我的排斥，或者是察觉到了却不在意，即使我说了很难听的话，想要把她推远，她也依旧坚持着时不时地和我打招呼，或者偶尔分享一点自己喜欢吃的小零食之类的，时间一长我也就习惯了，至少没有那么抗拒。
“原来是……这样啊……”
优希松了一口气，但眼神闪烁了一下，轻轻低下头，用笔尖无意识地戳着笔记本的页面。
“我们见过……”
“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了，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听清在说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慎也同学不用在意……”
“哦。”
我并没有去追问优希的欲言又止，心里却隐约觉得，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似乎并不完全是因为我的问话太突兀。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优希，不过还是把对她口无遮拦的习惯保留下来了，毕竟像优希这样可爱的同学，逗起来就是很好玩嘛。
“慎也同学……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奇怪……”
“哦，抱歉……”
我抬手擦了擦嘴角，好像有口水流下来了，随后想到刚说出口的话，又赶紧改口。
“不、这种时候说谢谢应该会更好一些。”
“为什么……要和我说谢谢……不……那个……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值得道谢的事……不如说……”
“至少你愿意给我补习英语嘛，就这一点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继续讲下一个知识点吧。”
我打断了优希。
“嗯。”
优希深吸了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笔记本上
“接下来，我们讲现在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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