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的召见来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
雍亲王府嫡福晋病重垂危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
御书房内,康熙看着并肩而立的胤禛和泠雪,目光在胤禛眉宇间的疲惫和泠雪一如既往的松弛之间扫过,威严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老四,”
康熙的声音沉稳,带着帝王的威仪和一丝作为父亲的关切。
“乌拉那拉氏的病……朕听太医说了。你要多费心。府中中馈,也不能长久无人主持。”
他话锋并未直接指向立谁,但关切之下,是帝王对王府稳定和子嗣传承的考量。
胤禛躬身,声音平板无波:
“劳皇阿玛挂心。儿臣知晓。”
他将知晓二字咬得略重。
康熙目光微动,又看向泠雪:
“皎皎,你性子豁达,也多帮衬些老四。府里总要有个章法。”
这话,似有所指,又似乎只是普通的叮嘱。
泠雪行了一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皇阿玛放心,儿臣晓得。不给四哥添乱就是最大的帮衬啦!”
她巧妙地将“帮衬”定义为自己不捣乱,绝口不提揽权管事。
康熙被她这浑不在意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挥挥手:
“行了,知道你们府里事多,去看看德妃,她也惦记着你们。”
从御书房出来,宫墙内的空气依旧沉滞。
胤禛面色冷凝,显然心情不佳。泠雪倒是没事人一样,欣赏着廊下新摆的几盆珊瑚盆景。
“去永和宫?”
胤禛侧头问她,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德妃是他的生母,于情于理都该去请安。
“去呗。”
泠雪无所谓地耸耸肩。
“正好蹭点德妃娘娘宫里的新茶,听说她今年得了不错的雨前龙井。”
永和宫内,气氛却与御书房的威严截然不同。德妃乌雅氏穿着一身雍容的常服,正坐在暖榻上插花,动作优雅和缓。见他们进来,脸上立刻露出温和慈爱的笑容。
“老四和泠雪来了?快坐。”
她放下银剪,招呼宫女看茶,目光在胤禛脸上停留片刻,带着真切的担忧。
“老四,瞧着清减了些。府里的事……唉,真是难为你了。”
她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作为母亲的疼惜。
胤禛神色稍缓,恭敬回道:
“劳额娘挂心,儿臣无碍。”
德妃点点头,又看向泠雪,笑容更深了些:
“泠雪倒是气色好,这我就放心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心胸开阔,不像有些人,钻了牛角尖就出不来……”
她意有所指地叹息一声,显然也知道了柔则的状况。
闲话家常了几句,品过了茶,德妃挥退了左右伺候的宫人。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微微变得有些不同。
德妃脸上的慈爱依旧,眼神却多了几分深意。
她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手,目光转向胤禛,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的导向:
“老四啊,柔则那边……额娘知道你不易。但有些事,也得早做打算。王府不可一日无主母,弘晖和小格格也都需要人悉心照料。”
胤禛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眉头蹙起:
“额娘,此事……”
德妃却轻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继续柔声道:“额娘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世间之事,总要讲究个名正言顺,循序渐进。”
她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一旁正低头研究茶杯釉色纹理的泠雪,字字清晰。
“宜修那孩子虽说出身比不上她姐姐,但这些年,为你打理府务,生养弘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性子也沉稳,识大体,如今更是将小格格照顾得周到。”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依额娘看,若真到了那一步……扶正宜修,是眼下最稳妥、也最顺理成章的选择。她是弘晖的生母,又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对你,对王府,对孩子们都好。”
她刻意忽略了泠雪的存在,仿佛在规划一个没有她的、最“合理”的未来。
胤禛的脸色沉了下来,指尖捏得茶盏微微作响。
他属意的是皎皎。扶正宜修?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反驳——
就在他这时,桌下,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迅速地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泠雪。
胤禛一怔,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他侧头看向泠雪。
泠雪依旧低着头,仿佛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手中那只釉色天青的茶杯,仿佛刚才阻止的动作只是无意间的触碰。
只有胤禛能感觉到,她按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安抚的意味。
德妃似乎并未察觉这瞬间的暗流涌动,依旧温婉地看着胤禛,等待着他的回应。
胤禛胸腔里翻涌着怒意和反对的言辞,却被手背上微凉的手死死摁住。
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平板,听不出喜怒:
“额娘的‘心意’,儿臣知道了。此事容儿臣……细想。”
德妃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也没有强求,只是满意地笑了笑:
“嗯,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额娘只是提个醒。总之,一切以王府安稳为重。”
她巧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重新端起慈母的姿态,开始关心起胤禛的饮食起居。
又坐了片刻,胤禛起身告辞。德妃也未多留,温言叮嘱了几句,亲自将他们送到殿门口。
走出永和宫,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胤禛面色冷峻,步伐很快,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直到走出宫墙,坐上回府的马车,车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才目光如炬地盯向泠雪。
“为什么拦我?”
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和不解,“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你——”
“我知道。”
泠雪打断他,声音平静。她靠在车壁上。
“我知道四哥你想让我做这个嫡福晋。”
“那你还——”
胤禛更不解。
泠雪转过头看向他,眼眸在晃动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亮通透:
“四哥,德妃娘娘是你生母。她在后宫经营多年,心思缜密。她今天这番话,不是商量,是试探,也是提醒。你当场驳斥,除了让她不快,让她觉得你被‘美色’所迷不顾大局之外,有什么用?”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扶正宜修,确实‘名正言顺’。你硬顶着不办,阻力只会更大。德妃娘娘,八哥他们...都会觉得你任性。”
胤禛眉头紧锁,沉默着。他知道泠雪说得有道理。
“放心,皇阿玛和我阿玛那边我来搞定。”
“所以,”
泠雪摊了摊手,一脸“这很简单”的表情。
“嘴上答应先稳住她呗。至于以后怎么办……”
她狡黠地眨眨眼。
“办法总比困难多。反正……”
她拖长了调子,身子前倾凑近胤禛,声音压低,带着点戏谑:
“那个嫡福晋的位置谁爱当谁当。我可不伺候。”
胤禛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头那股因德妃提议而起的憋闷,被冲散了不少。他忽然想起她之前那套“清闲”的理论。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胤禛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哪个女人不渴望正妻的尊荣?
泠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一声,重新靠回车壁,懒洋洋地闭上眼:
“在意什么?在意每天早起接受一群女人请安?在意打理一堆鸡毛蒜皮的庶务?在意跟别人虚与委蛇?还是在意被推到你那些兄弟算计的风口浪尖上?”
她睁开一只眼,瞥了胤禛一眼,眼神里满是“你饶了我吧”的嫌弃:
“四哥我现在这样不好吗?那个烫屁股的位子?谁想要赶紧拿走。我谢谢她!”
胤禛:“……”
他看着泠雪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混合着无奈和莫名悸动的叹息。
他不得不承认,她不思进取的清醒和豁达,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局面下,反而成了最让他安心的存在。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
胤禛伸出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极其自然地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轻轻拢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温润的珍珠耳环。
“嗯。都听你的。”
他低声应道,声音里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车厢内,阳光透过帘隙,光影摇曳。
泠雪重新闭上眼,唇角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永和宫那番“心意”,仿佛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搁置在了车轮碾过的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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