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苑回宫后,后宫的气氛愈发微妙。
华妃因秋狝未能伴驾,心中憋闷,翊坤宫内伺候的宫人无不提心吊胆。
这日,承乾宫的小太监前来传话,说昭贵妃娘娘请华妃娘娘过去一叙。
年世兰正心烦意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忐忑。昭姐姐平日很少主动叫她过去,莫非是……自己近日的举动传到了她耳中?
她不敢怠慢,连忙换了身衣裳,带着颂芝匆匆赶往承乾宫。
进了殿,只见泠雪正坐在窗下修剪一盆菊花,见她来了,只抬了抬眼淡淡道:
“来了?坐吧。”
年世兰规规矩矩行了礼,在她下首的绣墩上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昭姐姐叫臣妾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泠雪放下银剪,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听说你在宫里时发落了两个多嘴的宫女?”
年世兰心里一紧,她连忙辩解:
“昭姐姐明鉴,是那两个贱婢、宫女不知死活,在背后非议主子。臣妾……臣妾也是一时气不过才发落她们……”
“气不过?”
泠雪打断她,语气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世兰,你协理六宫多年,该知道宫规森严。宫女嚼舌根,自有宫规处置,你大发雷霆是显得你威风,还是显得你……沉不住气?”
年世兰被她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下头,讷讷道:
“臣妾……臣妾知错了。只是那甄嬛……”
“甄嬛如何?”
泠雪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她得宠也好,失宠也罢,与你何干?你越是这般反应过激,越是显得你将她放在了眼里,平白抬举了她。你这般行事,落在旁人眼中,是嚣张跋扈,落在皇上耳中,是善妒不能容人。”
年世兰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自己每次针对甄嬛,非但没讨到好处,反而惹得皇上不悦,让皇后和昭姐姐操心。
她越想越觉得后悔,眼圈一红,扯住泠雪的袖子:
“昭姐姐,我、我知道错了……我一想到皇上对她好,我就难受……”
泠雪看着她这副委屈又懊恼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年世兰性子直率,爱憎分明,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她拍了拍年世兰的手背,语气缓和了些:
“难受?光难受是没有用的。你得学会把难受藏在心里,把笑脸露在外面。”
她顿了顿,看着年世兰的眼睛,认真道:
“世兰,你记住,你的倚仗,从来不是皇上一时的宠爱,而是你年家的门第,是你哥哥年羹尧的军功,是你协理六宫的权柄。只要这些根基稳固,皇上就不会真的冷落你。反之,你若一味争风吃醋,惹是生非,动摇的,是你自己的根本。明白吗?”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年世兰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她年世兰能有今日,靠的不仅仅是容貌和宠爱,更是她背后强大的家族。她怎么能因为一个甄嬛,就自乱阵脚?
她用力点头,眼神变得坚定:
“昭姐姐,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收敛性子,再不轻易动怒,不给您和皇后娘娘添麻烦。”
泠雪见她听进去了,微微一笑:
“这就对了。回去好好想想,把心思多放在协理宫务上,庄子女学的事也多上心。做出成绩来,比什么都强。”
“嗯。”
年世兰重重应下,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几日后,景仁宫请安。
众妃嫔齐聚,宜修端坐上位,神色温和。
华妃年世兰今日果然收敛了许多,虽对甄嬛依旧冷淡,却未再出言挑衅,只与皇后和泠雪说着节庆筹备的琐事。
甄嬛安静地坐在一旁。
请安将散时,曹嫔曹琴默牵着三岁的温宜公主来了。温宜穿着粉嫩的小旗装,梳着两个小揪揪,粉雕玉琢,给皇后和各位娘娘请安。
“臣妾带温宜来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
曹琴默恭敬行礼,将温宜往前轻轻推了推:
“温宜,给皇额娘和昭娘娘磕头。”
温宜乖巧地跪下,奶声奶气地道:
“温宜给皇额娘请安,给昭娘娘请安。”
皇后宜修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招手让温宜近前:
“快起来。几日不见,温宜又长高了。”
她摸了摸温宜的头,赏了一对小巧的金铃铛。
泠雪也笑着对温宜招手,温宜看了看母亲,得到鼓励后,才迈着小短腿走到泠雪面前。
泠雪弯腰将她抱到膝上,捏了捏她的小脸,柔声问:
“温宜最近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
温宜点点头,小声说:
“乖,吃了甜甜的糕。”模样可爱极了。
曹琴默见状,连忙笑道:
“这孩子,就惦记着昭娘娘宫里的点心,经常念叨呢。”
就在这时,门外太监通传:
“大阿哥到!”
帘子掀开,弘晖走了进来,他刚从尚书房下课,穿着一身藏蓝色皇子常服,身姿挺拔。
见到满屋子的妃嫔,他神色不变,规规矩矩地行礼: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快起来。今天下课倒早。”
宜修笑道。
弘晖起身,目光落在泠雪怀中的温宜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温宜也好奇地看着这个高大的哥哥。
曹琴默心思一动,连忙对温宜道:
“温宜,快给大哥哥请安。”
温宜有些怕,往泠雪怀里缩了缩,小声唤了句:
“大哥哥……”
弘晖看着小妹妹怯生生的模样,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用草编的栩栩如生的蚱蜢,递到温宜面前,声音放柔了些:
“给你玩。”
温宜眼睛一亮,接过草蚱蜢,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奶声奶气道:
“谢谢大哥哥!”
这一幕,落在殿内众人眼中,心思各异。
宜修眼中是欣慰的笑意,华妃撇撇嘴没说话,甄嬛垂眸若有所思,安陵容则满是羡慕。
曹琴默心中更是狂喜,大阿哥对温宜示好,这无疑是个极好的信号。
泠雪将温宜放下,让她自己去玩草蚱蜢,抬头对弘晖笑道:
“弘晖的手倒是巧,这蚱蜢编得活灵活现。”
弘晖微微躬身:
“昭娘娘过奖了,不过是闲暇时的小玩意。”
他看向泠雪,语气带着敬重:
“儿臣正要去找皇阿玛回禀功课,听闻昭娘娘在此,便过来请安。前日儿臣翻阅古籍,看到一些关于女子纺织技艺改良的记载,觉得或许对昭娘娘所倡的女学有益,已抄录下来,稍后让人给娘娘送去。”
泠雪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难为你有心了。这些东西,正是眼下需要的。”
弘晖点头:
“能帮上昭娘娘,儿臣荣幸。”
他又向皇后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曹琴默看着弘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正在玩蚱蜢的女儿,心中激动不已。
她今日带温宜来,本就是想进一步拉近与皇后和昭贵妃的关系,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大阿哥对昭贵妃如此敬重,对温宜也和善,若温宜能得昭贵妃喜爱,甚至将来……
她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从景仁宫出来,曹琴默抱着女儿,脚步轻快。
甄嬛看着曹琴默掩饰不住的喜色,看着温宜手中那个小小的草蚱蜢,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连大阿哥弘晖,都明显站在昭贵妃那一方。这后宫当真是她一手遮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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