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残局与新途
风雪似乎永无止境。
金弓高手——名唤金十三，乃冯钦差麾下影卫统领——背负着昏迷的明月心，一手搀扶着几乎无法独自行走的陈笑宝，在茫茫雪岭间艰难跋涉。他脚步沉稳，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踩在相对坚实的落脚点上，显示出极高的轻功造诣和对地形的敏锐判断。
陈笑宝强忍着左臂和肩头传来的阵阵剧痛，以及内腑的震荡不适，努力配合着金十三的步伐。冯钦差赐下的丹药确有奇效，护住了他一丝元气，但沉重的伤势并非一时半刻能够恢复。他大部分重量都倚在金十三身上，意识因疼痛和失血而有些模糊，但怀中那微弱跳动、指引方向的玉佩，以及身后明月心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却如同锚点，牢牢固定着他即将涣散的精神。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圣教虽遭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追兵潜伏在暗处。
“金……金统领，”陈笑宝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金十三目视前方，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冯大人早有安排。”
陈笑宝心中微动。冯坤……他到底布了多少后手？将自己和逍遥“送”往京城是明棋，派金十三暗中尾随是暗棋，如今竟连这西北苦寒之地也有接应之处？这位钦差大人，心思之深，布局之远，实在令人心惊。
“逍遥……我弟弟他……”陈笑宝最挂心的还是此事。
“李逍遥仍在北上队伍中，由孙师爷看护。”金十三言简意赅，“他‘伤势’沉重，队伍行进缓慢，目前应当安全。”
陈笑宝稍稍松了口气。逍遥暂时无事，他假冒的“伤势”看来成功瞒过了孙师爷，也间接迷惑了圣教。这让他争取到了营救明月心的宝贵时间。
“那圣教……”
“祭坛崩塌，星枢碎片遗失，核心长老重伤，元气大损。”金十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陈笑宝却能听出一丝凝重，“但那位教主……始终未曾真正出手，实力深不可测。此番受挫，圣教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日后行事，需更加小心。”
陈笑宝默然。是啊，那最后出现在祭坛入口的威严身影，带给他的压力至今难忘。圣教之患，远未根除。
三人（或者说两人半）在风雪中又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背靠山崖、相对避风的凹陷地带。几间以粗大原木和石块垒成的简陋屋舍矗立其间，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正袅袅升起淡淡的炊烟。
竟是一处隐秘的山间猎户居所？
金十三搀扶着陈笑宝走到最大的一间木屋前，尚未敲门，木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名穿着厚实皮袄、面容朴实、眼神却异常清亮的中年汉子探出身来，看到金十三，立刻躬身行礼，低声道：“金统领。”
“嗯。”金十三微微颔首，扶着陈笑宝走了进去，又将背上的明月心小心地安置在屋内唯一的土炕上。
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温暖。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外面的严寒。那猎户模样的汉子熟练地端来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又取出一些黑乎乎却散发着药香的膏药。
“这位是哑樵，自己人，精通外伤和寒症。”金十三对陈笑宝解释了一句，便示意哑樵先为明月心诊治。
哑樵不言不语，上前仔细检查了明月心的状况，眉头紧锁。他先是取出银针，在她几处大穴上小心刺入，渡入一丝温和的内息，护住其心脉。然后又取出那黑色药膏，用热水化开一些，示意陈笑宝帮忙，小心喂明月心服下。
“她……怎么样？”陈笑宝紧张地问道。
哑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金十三，然后拿起一根木炭，在墙壁上快速写了几个字：“本源亏空，寒气入髓，需静养，用珍药。”
字迹潦草，意思却明白。明月心的情况极其糟糕，不仅仅是外伤和寒气，最严重的是“圣印”被强行抽取导致的本源损伤。
陈笑宝的心沉了下去。
金十三看着墙上的字，沉吟片刻，对哑樵道：“不惜代价，稳住她的伤势。所需药物，我会设法。”
哑樵点了点头，继续忙碌起来。
金十三这才转向陈笑宝，目光落在他扭曲的左臂和肩头的伤口上：“你的伤也需处理。”
在哑樵的帮助下，陈笑宝的左臂被重新接正、固定，肩头的伤口也被仔细清理、上药、包扎。整个过程疼得他冷汗直流，牙关紧咬，却硬是没哼一声。
处理完伤势，哑樵又端来两碗热腾腾的肉汤和几个粗面饼子。
热汤下肚，陈笑宝才感觉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精神也好了不少。
“多谢金统领，多谢……哑樵大哥。”陈笑宝真诚道谢。
金十三摆了摆手，坐在炉火旁，看着跳跃的火苗，缓缓道：“此地还算安全，你们可在此暂避风头，养好伤势。哑樵会照顾你们。”
“那金统领您……”
“我需要立刻返回，向冯大人复命，并处理后续事宜。”金十三看向陈笑宝，眼神锐利，“圣教经此一役，短期内应无力大规模行动，但对你和李逍遥的追捕绝不会停止。冯大人的意思，待你伤势稍复，可自行决定去留。是北上与李逍遥汇合，还是另寻他路，皆由你定夺。但有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莫要再擅自行动，牵连他人。朝廷，并非你的敌人。”
陈笑宝迎着他的目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金十三不再多言，起身对哑樵交代了几句，便推开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木屋内，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以及明月心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
陈笑宝坐在炕沿，看着明月心依旧苍白的睡颜，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发丝。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心中一痛。
他活了下来，救回了明月心。但代价是惨重的。逍遥依旧下落不明，前路危机四伏。圣教、朝廷、还有那神秘的星枢碎片……各方势力纠缠，他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变得温顺平静的玉佩，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臂。
不能倒下。
他必须尽快恢复，必须找到逍遥，必须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炉火映照着他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庞，那双眼睛里，褪去了之前的惶惑与冲动，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坚毅与冷静。
江湖路远，步步惊心。但这路，既然踏上了，便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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