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华山脚下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只余下零星的火光和巡夜者疲惫的脚步声。狂欢之后的疲惫笼罩着营地,大多数人都已陷入沉睡,养精蓄锐,等待着明日那场注定载入江湖史册的盛会。
王啸云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杂乱无章的临时营帐之间。他的心跳早已平复,之前的屈辱、愤怒、绝望,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专注所取代。
既然决定了要去做,那么剩下的,就是如何去做成它。
送死?不,他从来没想过真的去送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搏上一搏!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华山之巅的地形,需要知道天机阁的布防,需要摸清明日大典的流程,更需要……找到一个可能的机会。
他避开那些依旧灯火通明、有大人物驻跸的核心区域,那些地方的守卫森严得令人窒息。他将目标放在了外围——那些负责杂役、巡逻的低阶弟子、小门派的仆从、以及消息灵通的江湖包打听身上。
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阴影里,捕捉着每一丝可能有用的信息碎片。
从一个打着哈欠换岗的巡山弟子抱怨的嘟囔中,他得知通往山顶的主路和几条小径都已被玄衣卫彻底封锁,明哨暗卡无数,飞鸟难渡。
从两个偷懒喝酒的火头军吹牛中,他隐约听到“贵宾皆由后山云台乘索道直达”、“辰时正点,阁主驾临封禅台”、“玄衣卫清场,闲杂人等根本靠不近”等零星话语。
从一个试图向小门派兜售“独家观礼位”的油滑包打听那里(被他用最后一点碎银子撬开了嘴),他大致了解了封禅台周围的布局——高台、观礼区、各方势力区域划分,以及最重要的——名器谱榜单张贴的大致位置(通常是在封禅台正中的玉璧之上)。
信息一点点汇聚,拼凑出明日大典的轮廓,也让他心越来越沉。
天罗地网,毫不夸张。
硬闯?恐怕还没摸到封禅台的边,就被玄衣卫格杀当场。
潜伏?层层筛查,身份不明者根本不可能靠近核心区。
制造混乱?在天下顶尖高手和天机阁面前,任何小动作都如同儿戏。
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机会。
王啸云蹲在一顶废弃的帐篷阴影里,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信息反复咀嚼推演。
唯一的、不是机会的机会,似乎就在那“贵宾索道”和“辰时阁主驾临”的短暂空隙之间?
但如何利用?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
必须回去了。
他如同鬼魅般返回那处肮脏的山坳。
离得还远,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与周遭恶臭格格不入的米粥香气。
他微微一怔,放缓了脚步。
山坳里,篝火被重新点燃,驱散了部分寒意和黑暗。林朝英正蹲在火边,用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破瓦罐,小心翼翼地熬着一小罐稀薄的米粥。她依旧戴着斗笠,但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柔和专注。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王啸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激动,只是轻轻说了句:“回来了?粥快好了。”
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沙哑。
王啸云默默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他看到林婉清依旧安静地躺着,但脸色红润,呼吸平稳,显然那半只碧磷母蛊的效果极佳。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瓦罐里米粥咕嘟咕嘟的轻响和柴火噼啪的燃烧声。
过了一会儿,林朝英盛了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递到王啸云面前,低声道:“喝点吧,暖暖身子。”
王啸云看着那碗清澈见底的粥,又看了看林朝英那明显哭肿了的眼睛和身上沾染的新的尘土,知道她定是偷偷出去,用身上最后那点值钱的东西(或许是发簪,或许是玉佩)换来了这点米。
他没有拒绝,接过来,默默地喝着。粥很稀,没什么味道,却有一股暖流涌入胃中,也涌入心里。
“打听到什么了吗?”林朝英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啸云放下碗,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很难。玄衣卫看守得太严。”
顿了顿,他像是下定决心般,看向林朝英:“明天,你不要去。”
林朝英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他。
王啸云避开她的目光,看着跳跃的火苗,继续道:“等天亮了,你想办法带着师姐,混在散场的人群里离开华山,往南走,越远越好。”
“那你呢?!”林朝英急声问,声音带着哭腔。
“俺答应了的事,总得去试试。”王啸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成了,俺就去找你们。不成……”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从怀里掏出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刻着梅花的藏剑山庄玉符,塞进林朝英手里。
“这个你拿着。如果……如果俺回不来,你就拿着它,或许……或许藏剑山庄还有人认得,能给你们一点庇护。”
林朝英看着手中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玉符,仿佛烫手一般,想要甩开,却被王啸云死死按住。
“听话!”王啸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严厉,“带着师姐,好好活下去!别让俺……白忙活一场!”
林朝英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玉符上。她看着王啸云那坚毅却带着疲惫的侧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心意已决。
任何的劝阻、哭求,都毫无意义,只会让他走得更加不安。
她死死攥紧那枚玉符,指甲几乎要将其捏碎,最终,只是重重地、哽咽地点了点头。
“……我等你。”她低下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陪你。”
王啸云身体猛地一震,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慰。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林婉清身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这个他素未谋面、却因林朝英而一次次拼命相救的女子,此刻安静地沉睡着,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希望那半只蛊,真能救醒你。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不再看身后的两个女子,大步向着山坳外走去。
天,快亮了。
他必须提前去做准备,去寻找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林朝英没有抬头,没有告别,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山坳里低低回荡。
火光跳跃,映照着她无助的身影和那碗早已凉透的稀粥。
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葬礼,祭奠着一段尚未开始,或许就要终结的……羁绊。
而王啸云的身影,早已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义无反顾。
华山之巅,封禅台。
一场震惊天下的风暴,即将随着晨曦,一同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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