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刮在脸上,叶清欢抬手抹了把脸,指节发麻。她站在沟道出口的坡上,脚底踩着碎石,身后火光还在烧,可已经听不清喊杀声了。
萧景琰站在她旁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药杵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她低头看了眼袖口,药罐贴着皮肤,还在发热,像一块刚出炉的炭。她没去碰它,只把铜匣又往怀里塞了塞。
“那些人。”她开口,声音有点哑,“不是随便伤的。”
萧景琰转头看她。
“我救过的七个重伤兵,伤口溃烂的位置,都长了一圈纹路。”她说,“一开始我以为是感染,现在看,那是印子。”
他眉头动了下:“和铜匣上的标记一样?”
“一模一样。”她点头,“王氏死前藏的那个铜匣,底部刻的就是这个符号。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她也不是源头。”
“她是中间人。”萧景琰接话。
“对。”她深吸一口气,“她在替别人做事。而那个人,可能就在京城。”
两人沉默了几秒。远处影卫举了火把示意安全,营地设在五里外的背风沙丘后,有帐篷,有水,也有守卫。
他们开始走。
一路上谁都没再提密室里那块工作证。但叶清欢知道,萧景琰记得。他也看见了她倒影眨眼的事。可他没问,她也没说。
到了营地,篝火已经点起。萧景琰让人守住四周,自己坐到一块平石上,从怀里抽出一份卷宗。
“这是影卫前两天查到的。”他摊开纸页,“三支商队,名义上做药材生意,实际背后挂靠礼部侍郎周延年的产业。”
叶清欢凑近看。
名单上写着几处地名:陇西、玉门、阳关。都是边疆要道。
“这些商队运过什么?”她问。
“表面是药材,暗地里经手过一批‘疫病尸体’。”他说,“正好是你治疗那批士兵前后的时间。”
她手指一顿。
“你是说……”她抬头,“他们用死人传符?”
“不止死人。”萧景琰看着她,“活人也能传。只要身上有你治过的伤,再接触过他们的货物,就会被种下印记。”
她猛地反应过来:“所以不是我治人的时候留下痕迹,是他们在借我的手扩散?”
“很可能。”他点头,“你的医术成了他们的工具。念气流动打开经络,正好让他们的符印顺着气血钻进去。”
叶清欢盯着火堆,脑子飞快转着。
她想起那天给第一个士兵换药时,伤口边缘有一圈发黑的线,像是烧出来的。她以为是毒腐,用药压了下去。可后来那人夜里抽搐,说是梦里有人叫他名字。
现在想来,那不是梦。
是召唤。
“这不是邪术团伙。”她低声说,“是网。一张从边疆铺到京城的网。他们不杀人,也不直接动手,而是让人变成信使,把阵法一点一点连起来。”
萧景琰没反驳。
他拿起药杵,在地上画了个圈,又点了七个小点。
“你治了七个人。”他说,“七个人都出现在不同战场,却都在同一天夜里发起高热,昏迷中念同一串音节。影卫录下了声音,破译出来是古语——‘脉启于戌,归于子’。”
“第七日启脉。”她瞳孔一缩,“铜匣里的字!”
“对。”他收起药杵,“他们等的不是某个人,是某个时间。而你,可能是唯一能打断这个过程的人。”
她没说话。
因为她想到了药罐。
每次她救人,感激化作念气被吸进去。系统说过,积累够了能触发回溯之息。可这段时间她治了那么多人,药罐早就该满了,偏偏一直没动静。
是不是因为……那个标记?
“我在想。”她忽然说,“为什么我现在用不了回溯之息。”
萧景琰看着她。
“是不是有人锁住了这个能力?”她说,“就像在患者身上种印一样,也在我的药罐上做了手脚。”
“有可能。”他语气沉下来,“如果这整套阵法依赖念气流转,那你一旦看到过去,就等于撕开了他们的布控。他们不会让你轻易用出来。”
她攥紧了袖中的药罐。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她问,“我们手里有铜匣,有名单,有士兵的病历记录,还有那块工作证。但这些东西拿去见陛下,谁信?说一群商人勾结邪教,靠治病种符?”
“没人会信。”萧景琰说,“所以我们不能直接说真相。”
“那就换个说法。”
“以边疆疫病异常为由上报。”他看着她,“你说你发现一种新型瘟毒,通过医者施针传播,已感染多名将士。要求彻查药材来源与人员往来。”
她明白他的意思。
先把水搅浑。
真贼怕曝光,必会动作。一动,就有破绽。
“但朝中若有内鬼。”她提醒,“我们今天说的话,明天就能传到他们耳朵里。”
“我知道。”他嘴角微扬,“所以我不会只靠嘴说。我已经让影卫提前进京,盯住周延年府邸、三家商行的账房、还有太医院最近三个月的药材入库单。”
他顿了顿:“而且,我会亲自递折子。太子奏报军情,谁敢拦?”
她看着他。
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旧疤,从耳根划到下巴。那是二皇子派人伏击留下的。
他不怕打草惊蛇。
他是要把草点燃,逼蛇自己蹿出来。
“行。”她点头,“那我也得见一个人。”
“谁?”
“老周。”她说,“药市上没人比他更清楚哪些东西不该出现在市面上。如果有人私下买禁药,他一定知道。”
“我安排车马,明早出发。”他说,“你今晚好好休息。这一路,你撑得太久。”
她没应声。
只是低头从包袱里翻出一本小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列着七个名字。
李大柱、赵二狗、陈虎……都是她亲手救治的士兵。
她在每个名字后面标了日期,又画了个小小的符号——弯月托三线。
她一笔一笔描着,指尖发冷。
这些人现在在哪?
还活着吗?
会不会在某个深夜突然坐起来,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萧景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
“别想太多。”他说,“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治人。但每救一个,都要记下时间和特征。我们反向追踪,谁身上出现标记,谁就是下一个目标。”
她抬头看他。
“你要我当诱饵?”
“你要当探针。”他纠正,“你不是被动等着他们找上门。你是主动扎进这张网里,一根一根剪断它的线。”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
“你真是心狠。”
“我是太子。”他站起身,伸出手,“走不走?帐篷在那边。”
她把手搭上去,借力站起来。
两人并肩往营地深处走。
快到帐篷时,她忽然停下。
“萧景琰。”她叫他名字。
“嗯?”
“下次冲进来救人,能不能先喊一声?”
他回头。
“我怕你死了。”她说,“没人帮我写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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