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整个晋西北的山峦。
分水岭方向，枪炮声如同永不停歇的闷雷，一阵阵滚过天际。
李云龙的团指挥部，设在一个简陋的农家小院里，电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作战地图上标注着，敌我双方犬牙交错的态势。
李云龙叼着旱烟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
他刚指挥部队，打退了日军的一次营级规模的进攻，虽然赢了，但代价不小，心里正憋着一股火。
“他娘的，这小鬼子是属狗皮膏药的，粘上就甩不脱！”
他骂骂咧咧地走到地图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地图上那个代表茶壶山的小点。
“赵旭日那边，还是联系不上？”
李云龙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灼。
政委赵刚叹了口气，摇摇头：“电台呼叫无数次了，一直没有任何回应。最后一次模糊的信号，是他们提及内部出现变故，被迫向茶壶山方向转移，之后便彻底没动静了。”
“内部变故……”
李云龙咀嚼着这四个字，脸色更加阴沉。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肯定是出大事了！赵兄弟那个人我了解，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放弃既定阵地，更不会连电台都保持不住静默！他娘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捅的娄子？”
这时，一个侦察连长满身尘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报告团长、政委，我们抓到了一个，从日军结合部溜过来的伪军舌头，据他交代，日军那边最近在疯狂庆祝，说……说赵旭日团部出了叛徒，一个叫余三水的后勤部长，带着布防图情报，投靠了日本鬼子。还策反了一些动摇分子，导致赵旭日部，损失惨重，现在被重重围困在茶壶山上了！”
“什么？！”
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缸都跳了起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他娘的，叛徒？余三水？他奶奶的！这个狗汉奸！老子迟早扒了他的皮！”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李云龙的脊梁骨爬上来。作为指挥官，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布防图泄露，意味着赵旭日部的防御体系，在敌人面前形同虚设；情报泄露，更是直接掐住了全团官兵的命脉，这简直是插向赵旭日心脏的两把毒刀！
赵刚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他扶了扶眼镜，声音沉重：
“老李，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十倍！赵旭日部现在不仅是弹尽粮绝，更是军心溃散，内忧外患啊！被围在茶壶山那种绝地，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凶多吉少。
李云龙沉默了，他不再踱步，而是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茶壶山”。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一种混杂着愤怒、敬佩和担忧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突然，他狠狠将烟头摁灭在桌子上，翘起了大拇指，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赞叹：
“他娘的！好个赵旭日！真他娘的是条汉子！”
这声赞叹，让赵刚和屋里的其他参谋都愣住了。
李云龙不管他们，自顾自地指着地图分析起来，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你们看！抗日团内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叛徒把老底都掀给鬼子了。放在一般人身上，部队早就炸营散伙了！可赵旭日呢？他愣是能在这种绝境下，把队伍拢住，还能带着他们杀出重围，撤到茶壶山！”
“你们知道这有多难吗？底下的人心都乱了，看谁都像叛徒，弹药粮食都快没了，后面还有追兵，可他赵旭日，临危不乱，见机行事！这关键时刻的决策，真他娘的果断！”
李云龙的语气，充满了职业军人，对另一种出色指挥才能的由衷钦佩。
“茶壶山！选得好啊！那地方易守难攻，只有一条小路能上去，鬼子兵力展不开！他这是明知是绝地，也要利用绝地的优势，跟鬼子拼个鱼死网破！这是要把自己变成一颗钉子，死死钉在那里，哪怕最后全员玉碎，也要崩掉鬼子满嘴牙！”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亲眼看到了赵旭日，在那片绝境中是如何稳定军心、指挥若定的：
“你们想想，从被叛徒出卖，到稳住阵脚，再到果断放弃原有阵地，选择茶壶山作为最后壁垒，这一连串的动作，需要多大的魄力多清醒的头脑？换个人，早他娘的崩溃了！可赵旭日，硬是扛住了！就冲这一点，我李云龙佩服他！”
敬佩归敬佩，现实的困境依然无解。
李云龙兴奋的神色很快褪去，重新被焦虑取代。他拳头攥得咯咯响：
“可佩服顶个屁用！老子现在被鬼子缠在分水岭，脱不开身！赵老弟他们在山上，能撑多久？弹药粮食怎么办？伤员怎么办？”
他猛地转向电台兵：“继续呼叫！用所有频率，所有密码本！一定要联系上茶壶山！告诉他们，我李云龙没忘了他赵旭日！只要我这边一脱身，立刻就去救他！”
他又对赵刚说：“老赵，你脑子活，赶紧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不能联系一下附近的友军，哪怕给茶壶山，空投点弹药粮食也好啊！”
指挥部里再次陷入忙碌和凝重的气氛中。李云龙走到门口，望着茶壶山的方向，夜色深沉，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仿佛能听到那边，传来的隐约炮火声，能感受到那片绝地上，正在进行的惨烈搏杀。
“赵旭日，你小子可得给老子挺住了！”
李云龙在心里默默念叨，“等老子收拾完这边的鬼子，就去跟你汇合！咱们兄弟，还得一起杀鬼子呢！”
远在茶壶山上的赵旭日，自然听不到李云龙这粗粝，真挚的赞赏与牵挂。
他正面临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准备迎接最后的决战。
这种来自友军的，对其指挥才能 深刻理解的认可，本身就是在另一条战线上，对绝境中将士的一种无形支撑。
整个抗日战场，正是由无数个这样相互呼应、彼此敬佩的堡垒组成的，它们或许一时被分割包围，精神上的血脉，他们的军魂，永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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