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控我————！！！”
周彦那凄厉绝望的呐喊，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烫在明镜殿内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更深深烙进了萧绝与云芷的心底。余音在布满铜镜的殿宇间碰撞、回荡，与那破碎光影交织，久久不散，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泣血控诉。
殿内死寂。
唯有周彦尸体七窍中仍在缓缓渗出的、粘稠发黑的血液，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催命的更漏。
萧绝依旧保持着半跪在地、钳制周彦的姿势，手臂上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他那张平日里冷硬如石刻的面容，此刻像是骤然被冻结的湖面，所有表情都凝固了，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瞳孔急剧收缩，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触及到某种禁忌核心的、冰冷的凛然。
国师！
竟然是国师！
当朝国师，玄玑真人！皇帝最为倚重信赖的方外之人，地位超然，常年居于宫中观星台清修，几乎从不插手朝政，只在祭祀、天象等大事上偶有建言，深得帝心！其门下弟子虽不多，却在钦天监、乃至一些隐秘部门担任要职，势力盘根错节，却又如同雾里看花，难以捉摸。
这样一个几乎被神化、被视为帝国祥瑞象征的人物，竟然……是操控周彦、制造“鬼影”连环血案、甚至可能与北境巫蛊、七年前科举舞弊案都脱不了干系的幕后黑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刑案了！这是直指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惊天秘辛！是足以动摇国本、引发朝野地震的泼天大案！
线索指向他，无异于蝼蚁妄图撼动泰山！不，比那更甚！这是要以凡人之躯，去挑战一座被皇权与神秘共同供奉起来的神像！
云芷站在一旁，脸色比周彦的尸体好不了多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看着周彦那双至死未能闭合、凝固着无尽冤屈与控诉的眼睛，看着地上那滩不断扩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体内的“离魂散”余毒，似乎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和殿内弥漫的死亡气息所引动，一阵阵寒意如同毒蛇般在经脉中窜动，带来蚀骨的虚弱与眩晕。她下意识地扶住身旁冰冷的石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然而，比身体不适更让她感到冰冷的，是萧绝此刻的状态。
通过那紧密的灵魂链接，她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萧绝心中那如同火山喷发前般压抑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焚毁的惊怒与权衡。那不仅仅是得知真相的震惊，更是一种……直面庞然大物时，连他都感到棘手、甚至是一丝无力的沉重压力。
他是在权衡。权衡动国师的后果，权衡江山社稷的稳定，权衡皇帝的态度，权衡这背后可能牵扯出的、更加恐怖的利益链条和权力斗争。
“殿下……”云芷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萧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钳制着周彦尸身的手臂。他站起身，玄色的衣袍下摆在沾染了黑血的地面上拖曳出暗沉的痕迹。他没有立刻回应云芷，而是走到周彦的尸体前，蹲下身，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沉重，轻轻拂过，将那怒睁的双眼合上。
动作很轻，却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
然后，他站起身，转向云芷。烛火与破碎镜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
“你听到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心悸。
云芷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国师，玄玑真人。”萧绝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深居简出，地位超然，父皇……对他言听计从。”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云芷已然明白。
证据呢？周彦临死前的一句指控，在这位如同帝国定海神针般的国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他们此刻若将这话传出去，恐怕立刻就会被扣上“构陷国师”、“动摇国本”的滔天罪名！届时，别说查案，便是他们二人，乃至整个靖王府，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彻底断了。甚至比之前更加令人绝望。之前只是迷雾重重，如今却是看到了一座无法逾越、碰之即死的绝壁高山！
殿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是萧寒带着暗卫小心翼翼地靠近，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
萧绝抬手，制止了他们入内。他看了一眼地上周彦的尸身，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依靠着石柱强撑的云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走到云芷身边，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云芷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对上他那双不容置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
“此地不宜久留。”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决断，“尸身……处理干净。今夜之事，封锁消息，若有半分泄露，提头来见。”
后半句，是对殿外的萧寒所说。
萧寒在殿外凛然应诺。
萧绝不再多言，抱着云芷，大步流星地穿过那片光怪陆离的镜之迷宫，走出了这座充满了死亡与绝望气息的明镜殿。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却吹不散笼罩在两人心头的沉重阴霾。
线索指向了国师，这看似是最终的答案，却更像是……打开了另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潘多拉魔盒。
前路，仿佛已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绝壁深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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