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自己……用那块硬得硌手的土坷垃,狠狠砸向她后脑勺时,她猛地回头,那双眼睛里的震惊、痛苦,最后像燃尽的炭火一样,彻底暗下去,变成一片死寂……
悔恨!
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了谢文允的心尖上!比刚才的恐惧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他以前……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啊?!
他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们好的人,当成了仇人!
他把她的忍让和好心,当成了好欺负的软柿子!
就为了奶奶一句轻飘飘的夸奖,为了温姨手里那几颗甜腻腻的糖,他把最恶毒的心思,全都泼在了这个……现在唯一肯伸手救奕儿的人身上!
“呜……” 压不住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
谢文允猛地蹲下去,把脸死死埋进膝盖里,瘦小的肩膀抖得像风中的破布,发出小兽濒死般绝望又痛苦的悲鸣。
眼泪像决了堤,哗啦一下全涌出来,浸透了他那破破烂烂的裤腿。
他不是哭奕儿生病。他是哭自己以前那颗又蠢又毒的心!哭自己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行径!
哭那个被他们活活逼死的、真正的“沐颜汐”!
沐颜汐擦拭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没回头,也没吭声。
只是继续着手里的活儿,用温热的布巾,仔细擦着谢文奕瘦得皮包骨的胳膊和小腿。
昏黄的油灯下,她的侧脸线条绷得有点紧,显得有些冷硬。但那低垂的眼睫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像石子投入深潭,搅起一丝难以分辨的涟漪。
谢文奕的呼吸似乎匀了些,滚烫的身子在那药力的作用下,热度开始一点点往下退。他不再难受地哼哼,沉沉睡着,只是那小小的眉头还微微皱着。
沐颜汐把他擦干净,又从“怀里”(空间)摸出一件干净的、软和的棉布小衣,动作有点笨拙地给他套上。
然后一把掀开那床又薄又硬、跟铁板似的破被子,从自己棚子里抱来一条厚实暖和的旧棉被(里面是空间里拿的羽绒被芯,外面套了粗布),严严实实地把谢文奕裹成了个茧。
做完这些,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直起腰,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脊背。
角落里的谢文允,哭声变成了压抑的抽噎,依旧蜷在那里,像只被雨淋透、无家可归的小狗。
沐颜汐走到水盆边,洗了洗手。
然后从怀里(空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粗陶做的药瓶(里面是分装好的儿童布洛芬混悬液),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碾成细粉的消炎药。
她把药瓶和药包搁在炕沿上,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半点波澜:
“这瓶子里的药水,明早要是还没退热,再灌一次,灌半瓶盖。这包药粉,化进温开水里,一天灌他三回。”
“水得烧滚,晾温了再喂。”
“被子裹紧,别再冻着。”
“剩下的,看他自个儿的造化。”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没再看角落里那个抽抽噎噎的小影子一眼,也没瞟一眼炕上昏睡的孩子。
她能做的,就这么多。
她不是什么菩萨,没法替原主说原谅,也担不起两个拖油瓶的未来。
今晚出手,不过图个自己夜里能合眼。
就在沐颜汐的手快要碰到那冰凉门板的时候——
“坏……坏女人!”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她背后猛地响起。
沐颜汐的脚步钉住了,没回头。
谢文允猛地抬起头,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眼睛肿得像烂桃。他死死盯着沐颜汐挺直的背影,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句在心底烧了千百遍、快把他灵魂都烤焦的话,嘶吼了出来:
“以前……”
“以前你省下来的那些饼……”
“是不是……是不是都喂了狗了?!”
声音嘶哑,带着崩溃的哭腔,还有一种绝望的、非要抓住点什么的执拗。
沐颜汐握着门闩的手指,猛地收紧。
昏黄的油灯下,她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
一声极轻、极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夜风里。
她没回答。
“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清冷的月光混着刺骨的寒风,一股脑涌进这间刚刚经历了生死煎熬和悔恨啃噬的破屋子。
沐颜汐的身影,很快被门外的黑暗吞没,不见了。
只留下那个小小的、被悔恨彻底压垮的孩子,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对着炕沿上那瓶救命的药,对着昏睡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发出了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恸哭。
墙角,那几朵被遗忘的、蔫头耷脑的野雏菊,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轻轻晃了一下。
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泥地上。
谢文允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断断续续、压抑的抽噎。他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然后踉跄着爬起来,扑到炕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弟弟的额头。
热……但好像真的没之前那么烫手了。
他心头一松,猛地想起沐颜汐临走的话,赶紧把那药瓶和药粉宝贝似的抓在手里,飞快地塞进炕席最底下——他怕奶奶发现,怕被抢走。
做完这些,他呆呆地站在炕边,看看谢文奕昏睡的脸,又低头看看自己这双手。
这双手,朝她扔过石头,撕烂过她缝好的衣裳,把她省下来的饼打翻在地,还狠狠踩过几脚……
可现在,这双手,却捧着她给的药。
他忽然觉得,自己比那地上的泥巴还要脏。
……
沐颜汐回到自己那间破棚子,关上门,在黑暗里静静站了一会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谢文奕身上那滚烫的温度。
她闭了闭眼,把心头那点翻腾的东西硬压下去,走到床边坐下,从“怀里”(空间)摸出一杯温水,慢慢喝了一口。
她不是原来那个沐颜汐。
她不需要他们的眼泪,不需要他们的悔恨,甚至不需要他们那点迟来的感激。
她只是……
只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小命在眼前没了。
就这样。
窗外,寒风呜呜地刮着,月光冷冷清清。
这一夜,谁也没能睡安稳。
天刚蒙蒙透出点灰白,谢文允就被阿奶那尖得像锥子似的骂声从院子里刺醒了:“懒骨头!日头晒腚了还挺尸!鸡都饿得啄门槛了!”
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扭头去看炕上的弟弟——谢文奕的呼吸匀称了不少,小脸退了那吓人的潮红,只是嘴唇还有点干。
他赶紧伸手探了探弟弟的额头,烧确实退下去不少。
门外,阿奶那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破木门被“砰”地一脚踹开:“小畜生!耳朵塞驴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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