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汐的小院门被叩响时，天色已亮了些。
她早已收拾停当。
偌大的空间在手，根本无需行囊。
象征性地提了个不大的青布包袱，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轻飘飘地搭在肩上。
打开门，陈五那张憨厚的脸堆着笑：“沐老板，少爷让我来接您，车备好了。”
沐颜汐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穿越以来太多复杂记忆的小院。
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即将远行的平静。
她利落地锁好门，将钥匙交给陈五：“烦请转交给房主。”然后，干脆利落地上了那辆青呢马车。
一掀开车帘，一股混合着新木料、干净棉布和淡淡食物点心的暖香气息扑面而来。目光所及，沐颜汐微微一怔。
车内空间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锦褥和毛毯，触手柔软温暖。
角落固定着一个精巧的紫铜小暖炉，炉口微微透出红光，散发着稳定的暖意。
旁边的小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精致的竹编食盒，一个套着棉套的大茶壶，几本簇新的书册，甚至还有一个固定在车壁上的、放稳了的小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蜡梅，幽幽吐着冷香。
这哪里是赶路的马车？
分明是个五脏俱全、舒适度拉满的移动小暖阁。
沐颜汐的指尖拂过那光滑的紫铜暖炉壁，又拿起一本话本子翻了翻，都是些时下流行的志怪传奇。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这个沈亦舟……嘴硬心软，倒是心细如发。
这份妥帖的照顾，她承情了。
也好。她靠坐在柔软厚实的垫子上，感受着暖炉带来的融融热意。
人情债，以后带着他多赚点银子，总能还上。
马车平稳地驶向西城门。
远远地，就看到沈亦舟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一身宝蓝色劲装，外罩同色镶风毛的锦缎斗篷，在灰蒙蒙的城门口显得格外扎眼。
他身边跟着几辆装载着行李货物的骡车，还有七八个精壮的伙计护卫。
看到沐颜汐的马车驶来，他眼睛一亮，立刻策马迎了上来。
“沐老板！”沈亦舟勒住马，隔着车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露出一口白牙，“都准备好了？路上用的东西还缺不缺？尽管说！”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还忍不住往车厢里瞟，仿佛在检查自己的“杰作”是否完美。
“多谢沈少爷费心，一应俱全，很好。”沐颜汐掀开侧边的小窗帘，对他点了点头，语气真诚。
“那就好！那就好！”沈亦舟笑得见牙不见眼，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出发！目标青州府！”
车队辚辚，驶出城门，踏上了通往青州府的官道。
头两天，沈大少爷表现得堪称“守礼君子”的典范。
他骑着马，要么在车队前面探路，要么在车队后面压阵，偶尔策马到沐颜汐的车窗边，隔着帘子说上几句路况、天气，或者关于青州分号的初步设想。
话题基本都围绕着生意，一本正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休息打尖时，也绝不在沐颜汐的马车附近多停留，总是带着陈五和伙计们另坐一桌。
沐颜汐乐得清静，在温暖舒适的车厢里，翻翻话本，看看窗外的风景，倒也自在。
然而，这“规矩”到了第三天，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官道渐渐变得陌生，沿途的村镇也稀疏起来。
沈亦舟骑着马在沐颜汐马车旁边晃悠的频率明显增高。
“咳，沐颜汐，”他清了清嗓子，隔着窗帘，“前面好像有个岔路口，地图有点模糊了，我进来跟你确认一下方向？” 语气听起来还挺正经。
沐颜汐不疑有他，掀开帘子：“好。”
沈亦舟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旁边的伙计，动作敏捷地一撩袍角，就钻进了沐颜汐的马车。
车厢里暖意融融，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清冽好闻的气息。
沈亦舟一屁股坐在她对面铺着厚毯子的位置上，舒服地喟叹一声：“还是你这车里暖和！外面风跟刀子似的！”
他煞有介事地摊开一张舆图，指着上面一处：“你看，这里，是走大路绕远点，还是抄近道走这条山坳小路？近道能省大半天路程呢！”
沐颜汐凑过去看了看地图，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那条近道：“山坳小路？看这标识，似乎有些崎岖，我们的车队货物不少，稳妥起见，还是走官道吧。”
“嗯，有道理！听你的！” 沈亦舟从善如流，立刻把舆图卷了起来，动作快得像是生怕她赶人。
卷好图，他却没有立刻出去的意思，反而极其自然地从小几上拿起一个食盒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
“尝尝？早上路过那个镇子买的，说是老字号，我看排队的人挺多。” 他拈起一块，递给沐颜汐，自己也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嗯…味道还行，就是有点甜了。”
沐颜汐看着他这行云流水、反客为主的动作，一时有些无语。
这“谈生意”结束得也太快了点吧？而且……他这架势，像是打算在这里常驻？
“沈少爷，”沐颜汐接过糕点，委婉提醒，“你不回自己马上？或者去后面车上？总待在我这里，怕是不太妥当。” 她虽然不在意，但古代礼教森严，她不想给他惹麻烦。
“嗐！有什么不妥当的？” 沈亦舟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荒郊野岭的，前后几十里都没个人影，谁认识咱们？再说了，咱们这是正经谈生意！讨论青州分号的大事！同乘一车怎么了？方便！高效！” 他理由充分，振振有词，顺便又拿起一块糕点。
沐颜汐看着他这副“我很有理”的样子，再看看他嘴里塞着糕点、腮帮子鼓鼓囊囊还努力想维持“严肃谈生意”表情的滑稽模样，那句“不合规矩”卡在喉咙里，愣是没说出来。
她默默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桂花糕，嗯，确实有点甜。
沈亦舟见她没再赶人，心里的小人儿立刻叉腰狂笑。
他迅速进入“谈生意”状态，开始滔滔不绝地描绘起他宏伟的青州蓝图：铺面选在哪里更气派，要请哪几位名厨坐镇，准备推出哪些新菜式，甚至包括怎么利用沐颜汐那些“稀罕水果”搞噱头……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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