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用旧布包裹好挖出的每一株草药根茎，仿佛在收拾一个个微小的希望。
这些，都能换成铜板，给家里多买些粮食，或者，给娘扯块厚实点的布做冬衣。
这天，她正蹲在一处背阴的坡地，费力地挖着一株年份不小的何首乌，这玩意儿根系深，费了她好大劲儿。
额角的汗水滴进泥土里，她也顾不上擦。
“看来，我这学生学得不错。”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叶青阳猛地回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砰砰直跳。
只见沐颜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依旧是那身素净的衣裙，背着那个半旧的竹篓，正看着她手下那株快要被完整挖出的何首乌。
“沐姐姐！”叶青阳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喜。
她连忙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用沾满泥巴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反倒蹭上了一道泥印子。
沐颜汐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她放在一旁布包里的草药，种类和品相都相当不错。
“这几天都在这里？”她问，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叶青阳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也……也不全是，这山里我都走的。”她不想让沐姐姐觉得她是在刻意等她。
沐颜汐岂会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却不点破。
她蹲下身，看了看那何首乌的根系，指点道：“旁边再松一松土，顺着根须的走向，能更完整。”
叶青阳“哎”了一声，连忙照做，在沐颜汐的指导下，果然更顺利地将那株何首乌完好无损地取了出来。
她捧着那沉甸甸的块茎，脸上露出纯粹的笑容。
“沐姐姐，你怎么今天过来了？”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宅子里待着也无事，出来走走。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像上回那样的野山药。”沐颜汐说着，目光却落在叶青阳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上，以及她洗得发白、甚至手肘处有个不起眼补丁的衣袖上。
叶青阳闻言，眼睛一亮：“我知道那边还有一片！比上回那几株长得还好！我带你去！”她立刻主动请缨，能为沐姐姐做点事，她心里高兴。
沐颜汐点点头：“好。”
两人便一前一后，往山林更深处走去。
叶青阳在前头带路，脚步轻快熟悉，时不时回头提醒沐颜汐注意脚下的藤蔓或湿滑的青苔。
沐颜汐跟在后面，看着她利落的身影，听着她偶尔介绍几句沿途的植物，心里那份因为接连处理苏家兄妹和沈、苏二人商业竞争而产生的些许烦扰，似乎也在这山野清风中渐渐沉淀了下来。
这个叫叶青阳的姑娘，像这山间一股清澈未染的泉水，带着最原始的生机和韧劲。
沐颜汐想，或许，在这栖梧镇的日子，除了经营和那点风花雪月，还能有点别的、更接地气的收获。
带着在山里新认识的几样草药，沐颜汐和叶青阳在林边道别。
“沐姐姐，三日后镇上逢大集，我……我去卖这些药材。”叶青阳指了指自己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布包，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你要不要……也去逛逛？”
沐颜汐正有此意。
来了这些时日，不是在宅子里处理琐事，便是上山探查，还未好好领略过这栖梧镇集市的风土人情。
有个熟悉的本地人带路，自是再好不过。
“好。”她应得干脆，“三日后，村口见。”
叶青阳脸上瞬间绽开明朗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自家村子的方向去了。
沐颜汐回到小院时，夕阳正好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墙头。
一进门，便看见沈亦舟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她进来都未曾察觉。
直到沐颜汐走到近前，将背篓放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沈亦舟才猛地回神。
一瞧见她，那双原本有些涣散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像是瞬间被注入了光彩。
“汐汐！”他立刻起身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那只沉甸甸的背篓，入手的分量让他眉头微蹙，“怎么背这么重的东西？累不累？”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沐颜汐没回答，径直走到一旁的水盆边准备洗手。
沈亦舟见状，立刻丢开背篓，抢上前去，拿起水瓢，细致地替她舀水冲洗，水流不急不缓，温度也恰到好处。
他一边倒水，一边忍不住说起自己的进展：“汐汐，我盯着的那批米酒已经初步成了，口感清冽，后味回甘。开酒楼的章程我也拟得差不多了，地段也看了几处……”他说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求表扬意味。这些生意上的门道，他跟着沐颜汐早已历练得轻车熟路，如今独自操办，更是信心十足。
沐颜汐安静地洗着手，听完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用布巾擦干水珠。
她确实没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以沈亦舟如今的能力，处理这些可算是驾轻就熟，无需她过多置喙。
她这般平淡的反应，却让沈亦舟心里泛起一丝委屈。
他忙前忙后，绞尽脑汁，不就是想让她看看，他能独当一面，能成为她的倚仗么？怎么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了？
他凑近些，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黏糊：“汐汐，你都不问问……我这些天是怎么忙的……”
沐颜汐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只见这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精明干练、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沈家少爷，此刻微微抿着唇，眼巴巴地望着她，那神情，活像一只做了好事却没得到主人抚摸的大型犬类。
她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依旧没什么波澜，只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声音平和：“这些事，你早已能处理得很好。我既交给你，便是信你。”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动作，沈亦舟心头那点小小的委屈和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至的暖流和干劲。
她信他！她说她完全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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