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廿八）
孙磊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足足愣了五六秒，才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都变了调：
“去……去那儿吃？！林薇你……你疯了？！”他急得几乎要跳起来，“那王八蛋可能就躲在哪个窗户后面看着！我们送上门去？！这不成靶子了吗？！”
“不然呢？”林薇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语气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躲起来，他就会放过我们吗？报警，调查需要时间。赵炎那边，已经被警告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硬度：“他喜欢看，就让他看个清楚。”
孙磊被她话里的决绝噎住了。他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看着她眼底那片冻住的湖，一肚子反对的话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烦躁地原地转了个圈，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揉搓。
“可是……那我爸妈……”他声音发闷，带着挣扎，“不能把他们也扯进来！太危险了！”
“所以去餐厅。”林薇接得很快，“公共场合，人来人往，他不敢做什么。我们只是正常吃个饭。”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他，“还是说，你怕了？”
“我怕个屁！”孙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脖子都红了，“我是担心你！担心我爸妈！”
“那就保护好他们。”林薇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任何闪避，“也保护好我。”
孙磊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冽沉静的眼睛，里面没有疯狂，没有赌气，只有一种经过一夜冰封后淬炼出的、令人心悸的冷静和……信任。
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把他压垮的信任。
他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焦躁和愤怒，像是突然找到了方向，被强行压制成一种更沉重、更坚决的东西。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下颌线绷紧，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好。就去那儿吃。”
他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我现在就订位子！订最靠窗……不，订靠里面的！安保好点的位置！”
林薇没再说话，任由他去安排。
——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那种暴风雨前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警方那边没有新的消息。赵炎识趣地不再尝试深入追踪，只偶尔发来一些无关痛痒的安全提醒。孙磊变得异常沉默和警惕，接送林薇上下班，寸步不离，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对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充满敌意。
林薇照常上课，批改作业，只是下班后不再逗留。她甚至主动和孙磊一起去超市采购，挑了些水果茶叶，说是给他父母的见面礼。孙磊看着她平静地挑选礼盒的样子，眼神复杂，最终只是默默接过袋子，拎得更紧些。
周五晚上，孙磊的父母到了。依旧是那对朴实的中年夫妇，孙母热情地拉着林薇的手嘘寒问暖，孙父话不多，但眼神比上次温和了些。他们被孙磊直接接到了他租住的公寓，显然孙磊提前叮嘱过什么，两位老人虽然好奇为什么不在家吃饭，但也没多问，只是孙母悄悄塞给林薇一个又厚实了些的红包，低声道：“拿着，女孩子身边得多备点钱。”
林薇看着老人眼里的关切，没有推辞，低声道谢，将那滚烫的厚度攥进手心。
周六傍晚，出发去餐厅前，气氛明显紧绷起来。
孙磊最后一次检查了手机电量，设置了紧急呼叫，甚至偷偷在背包里塞进了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短棍。他脸色紧绷，反复向父母强调：“就正常吃饭，吃完我们就走，别东张西望，也别跟陌生人搭话。”
孙父皱了下眉，似乎察觉出什么，但没吭声。孙母则被儿子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有些紧张，不停整理着衣服。
林薇换了一身简单的连衣裙，外面罩了件风衣，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沉默几分。
打车前往“云境餐厅”的路上，无人说话。窗外的街景逐渐由嘈杂的旧城区变得整洁开阔，高楼林立，绿树成荫，行人衣着光鲜，步履从容。这里是城市的另一个面孔，精致，昂贵，秩序井然。
孙磊死死盯着窗外，嘴唇抿成一条线。
车子最终在一栋设计感极强的玻璃幕墙建筑前停下。“云境”的招牌低调奢华。门口穿着制服的侍者微笑着为他们拉开门。
餐厅内部光线柔和，音乐舒缓，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与咖啡的香气。客人不多，低声交谈，刀叉轻碰的声音清晰可闻。一切看起来安全，优雅，无可挑剔。
孙磊预定的位置在餐厅中部，并非靠窗，但视野很好，能大致看到门口和部分用餐区。他让父母和林薇坐在靠里的位置，自己则坐在最外侧，背挺得笔直，眼神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四周。
侍者递上菜单。孙父孙母显然不太适应这种环境，有些拘谨。孙磊胡乱点了几个招牌菜，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
林薇接过菜单，却看得很仔细，甚至偶尔会低声询问侍者一两个问题。她点了一道鹅肝，一道牛排，还要了一瓶价格不菲的红酒。
孙磊有些愕然地看她。
林薇放下菜单，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叔叔阿姨第一次来，吃点好的。”
菜很快上齐。摆盘精致，香气诱人。孙母试着活跃气氛，夸赞菜色，给林薇夹菜。孙父也慢慢放松下来，品尝着红酒。孙磊食不知味，机械地咀嚼着，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观察环境上。
餐厅玻璃门外，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这个高端社区灯火璀璨，安静得近乎冷漠。
林薇吃得不多，但很慢。她偶尔抬眼，目光也会掠过透明的玻璃墙，望向外面流光溢彩的街道，和更远处那些灯火通明、如同巨大蜂巢的豪华公寓楼。
某一栋的某一扇窗户后面。
他会在看吗？
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醇厚，滑过喉咙，却带不起丝毫暖意。
饭吃到一半，一切正常。孙磊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来电，不是微信。
是一条没有显示号码的短信。
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像淬着冰：
「味道如何？」
孙磊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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