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镇。
当石寒风尘仆仆地抵达镇口时,迎接他的不是小镇应有的安宁,而是两列肃然而立的修士。
他们身穿的服饰,石寒再熟悉不过。
一半是阴阳判府的长裙,一半是奉仙宗的长袍。
他们表情倨傲,手持兵器,将镇口堵得严严实实,只许进,不许出。每一个试图出镇的镇民,都被他们粗暴地推了回去。
“封镇!没听到吗?滚回去!”
“再敢往前一步,死!”
镇民们敢怒不敢言,神色恐惧。
石寒压了压斗笠,面无表情地随着人流走进了镇子。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大师兄贺山,而是找了一间最热闹的茶馆坐下。
“听说了吗?那采花贼又犯案了!就在城西的李寡妇家!”
“哎哟!这次得手没?”
“没呢!听说李寡妇刚叫出声,就被巡逻的仙师们惊跑了!真是可惜……哦不,真是好险!”
“这采花贼也忒大胆了,仙师们都把镇子封了,他还敢顶风作案!”
邻桌的闲聊声,清晰地传进石寒耳中。
民间传言和宗门任务描述的差不多,只是在这些普通人口中,采花贼的故事被添油加醋,俨然成了一段传奇,是他们枯燥生活中的谈资。
石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阴阳判府和奉仙宗对外宣称,封锁雁回镇,是为了搜查一名杀害了阴阳判府弟子的凶手。
为了一个普通弟子,就封锁全镇?
以那两宗平日霸道嚣张的作风,更像是在借题发挥。
而现在,大师兄贺山调查采花贼,也恰好被困在了雁回镇。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石寒的脑子有些乱。他经历的事情太少,两世为人的经验,在这些诡谲的阴谋面前,显得捉襟见肘。
他放下茶杯,心神沉入识海。
“前辈,我想请你帮个忙。”
古月飞的残魂懒洋洋地浮现出来:“说。”
“我想学习一些我前世的知识,但我只有只言片语的记忆,很多知识都在一知半解的阶段。你的灵魂力和悟性远超于我,我想让你通过我记忆学会,然后通过记忆共享的方式,直接灌输给我。”石寒语速很快。
古月飞来了兴趣:“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块榆木疙瘩,终于想起来主动学习了?说吧,想学什么?”
“三门课。”石寒眼神一凝,“刑侦学,犯罪现场勘查,以及,犯罪心理学。”
古月飞愣住了。
“你学这些做什么?”他不解地问。
“短期原因,是为了帮助大师兄贺山,解决眼前这个采花贼的案子。”石寒语气平静,古月飞却听得心中一凛。
“长期原因……前辈,我们以后可能会遇到一些极其难缠的敌人。他们或许会使用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比如扰乱因果,篡改天机。他们做过的事情,留下的痕迹,会被用法术抹得一干二净,没有人能查出真相。”
石寒顿了顿,语气冰冷。
“假如有一天,我身边重要的人死了,现场的因果被人用大法力扰乱,我查不到凶手。那么,我就用我前世的法子,通过他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对他进行犯罪心理画像,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习惯,有什么企图,身高、体型,乃至他下一步会做什么,都给分析出来!”
“我可以在一片虚无中,把他的样子,活生生地画出来!”
“我不仅要用这个方法找出敌人,我还要用这个方法,来对抗那些能扰乱因果的术法骚扰!”
识海内沉寂下来。
许久,古月飞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复杂。
“还好……你们那个世界写小说的人,没一个会修炼的。”
“开始吧。”石寒催促道。
“好!”
下一刻,一股庞杂的信息洪流如洪水般涌入石寒的脑海!
那是他前世记忆中,所有关于刑侦、勘察、犯罪心理的知识碎片。这些碎片在古月飞那恐怖的灵魂力梳理下,被瞬间理解、消化、整合,然后打包成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再野蛮地灌进石寒的灵魂深处!
“嗡——!”
石寒的脑袋像是被巨锤砸中,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无数的案例,无数的理论,无数的尸体照片和现场图,在他脑中疯狂闪现。
他强忍着眩晕感,死死咬着牙关。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眩晕感才缓缓退去。
石寒睁开眼,目光已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藏在鞘里的刀,锋芒内敛。
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把手术刀,冷静、精准,透着解剖一切的寒光。
他站起身,付了茶钱,走出了茶馆。
根据宗门令牌的指引,他很快就在镇子东头的一间客栈里,找到了外门大师兄,贺山。
贺山,人如其名,身形魁梧如山,面容沉稳,他正坐在桌前,对着一堆画满了各种记号的地图发愁。
“金刚门外门弟子石寒,奉命前来驰援贺师兄。”石寒抱拳道。
贺山抬起头,看到石寒,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辛苦师弟了。坐吧。”
他的表情,是一种礼貌的客气,透着一丝无奈。
聊胜于无。
一个先天境中期的师弟,能帮上什么忙?他原本求援,是希望能来一两位精通追踪或者卜算之法的内门师兄。
“师兄,情况如何?”石寒直接切入主题。
“毫无头绪。”贺山叹了口气,指着地图,“采花贼神出鬼没,作案毫无规律。如今又被阴阳判府和奉仙宗的人封了镇,所有线索都断了。”
贺山对这两宗并不了解,虎背山东麓的宗门之间素无来往。他压根不认为一个小小的采花贼,会和两宗封镇扯上关系,只当是自己倒霉。
但石寒不这么想。
铁岩城的事还没传到这些在外执行任务的弟子耳中。他却是忍不住往最坏处揣测那所谓的“女拳一脉”。
或许,封镇的真实原因,就是两宗内部出了什么天大的意外,比如……某个大人物死了。
“师兄,我想看看前几起案子的卷宗,最好能去现场调查。”石寒说道。
“卷宗在此,你自己看吧。”贺山将一叠发黄的纸推了过来,“至于现场……早就没了。这里的凡人没有封锁现场的意识,受害者也都是普通人,被安葬了。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贼人,都是先采后杀。”
石寒快速翻阅着卷宗,眉头紧锁。
“等等,”贺山忽然想起了什么,“刚封锁雁回镇的时候,出了一个案子。贼人闯入城西李寡妇家,但没等他得手,就被巡逻的修士惊跑了。受害人没死,那里是目前唯一一个,还没被彻底破坏的现场。”
石寒精神一振。
“带我去看看。”
……
城西,一栋普通的民房外。
石寒和贺山刚一走近,一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脂粉的气味便飘了过来。
当一个身穿素衣,面容憔悴,眼神却带着一丝倔强的年轻女子,在衙役的陪伴下打开门时。
石寒的恶意感知,感受到来自这个女人的恶意!
有诈!
石寒的瞳孔骤然一缩。
事情,麻烦了。
贺山却完全没有察觉,他看到女子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脸上立刻现出不忍和愧疚之色,语气也放柔了许多。
“李姑娘,我们是金刚门的修士,前来调查案情,希望能为你讨回公道。”
“多谢仙师……”女子怯生生地行了一礼,将他们让进屋子。
石寒的目光,却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开始快速扫视。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很整洁,看得出主人是个勤快人。
没有打斗痕迹。
门窗完好,没有被暴力破坏的迹象。
这与卷宗上记录的其他几起案件,完全不同。那些案的受害者都死了,唯独这件案受害者活着。
石寒的目光落在窗户的插销上。
插销是从内部锁上的。
他的视线又移到女子的脸上,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石寒心中,开始飞速构建罪犯的心理画像。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姑娘,能否详细描述一下,当晚发生了什么?”
“我……我当时正在睡觉……”女子声音微弱,“突然就感觉有人进了屋子,我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我床边……我吓得大叫,他就扑了过来捂我的嘴……然后……然后外面的仙师们就路过了……他就从窗户跳出去跑了……”
石寒静静地听着,冷静地分析着她话里的每一个词。
“你说,他从窗户跳出去跑了?”石寒追问。
“是……是的。”
“这个窗户吗?”石寒指向那扇从内部锁好的窗户。
女子身子一僵,脸色顿时白了。
贺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他皱起眉头,瞪了石寒一眼。
“石师弟!”
他转向女子,立刻温和地对女子说:“李姑娘别怕,我师弟没有恶意,只是问得直接了些。你受了惊吓,我们断没有再逼问你的道理。”
石寒没有理会贺山,他的目光仍落在女子身上,继续发问。
“你看到他长什么样了吗?”
“天……天太黑,没看清……他穿着一身黑衣服……”
“黑衣服?那晚月色很好。”石寒说。
“我……我太害怕了……没注意……”女子的声音开始发抖。
“你确定,他是来采花的?”石寒的问题,再次刺向对方的伪装。
“他……他不是采花贼,还能是什么?”女子猛地抬起头,眼中含泪,既委屈又愤怒。
“够了!”
贺山他一把将石寒拉到身后,挡在了他和女子中间。
“石寒!你到底想干什么?!”贺山低喝道,“她是一个受害者!不是犯人!你的问题充满了攻击性,你这是在对她进行二次伤害!”
他看着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保护欲油然而生。
“李姑娘,你放心!我贺山在此立誓,定会抓住那恶贼,为你,为雁回镇所有受害的女子,讨回一个公道!”贺山的声音斩钉截铁。
女子闻言,感动得流下泪来,对着贺山盈盈一拜。
“多谢仙师……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看着眼前这“英雄救美”的和谐一幕,石寒却眼神冰冷。
他没有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事情已经陷入了僵局。
贺山已经被这个女人蒙蔽了。他那套源自前世的刑侦询问技巧,在这种“正义感过剩”的师兄面前,根本无法施展。
石寒闭上眼睛,脑海中,方才勘察的细节与女子的反应,交织成一幅清晰的罪恶画像。
画像的核心,不是那个所谓的“黑影”。
而是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
这个案子,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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