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道元听到韩北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
成了！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韩北终于答应出手了！朱大红？几十号亡命徒？在韩北那非人的手段面前，算个屁！只要韩北愿意去，尹道元相信，朱大红和他那些虾兵蟹将，很快就会变成乖乖狗，再也不敢惹他尹道元。
他的船，他的车，他的钱，都保住了！
但这狂喜如同肥皂泡，瞬间就被现实刺破。
万一呢？
万一韩北失手了呢？朱大红不是王老板那种暴发户，更不是朱荣这种没脑子的混混头。
他是盘踞码头十几年的地头蛇，狡诈如狐，凶残如狼。他的手下，人多势众，而且都是不怕死的主儿……
韩北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万一他中了埋伏，或者被乱枪打死……
那后果，尹道元连想都不敢想！
失去韩北这个保护神，朱大红会把对侄子的怒火百倍千倍地倾泻在他尹道元身上！到时候，死都是一种奢望！
所以，对于韩北的话，他没有回应，打开车门下了车。
阿猫阿狗也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窜下车，紧紧跟在尹道元身后，眼神不住地瞟向沉默下车的韩北。
韩北关上车门，动作依旧平稳。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走到院子角落的水龙头旁，拧开水阀。
冰冷的水流哗哗流出，韩北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刚才拧断朱荣手腕的那只手。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尹道元看着他，心里嘀咕：这小子倒是平静如常……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
尹道元看着这一幕，心底那点侥幸和贪婪又被恐惧压了下去。
他舔了舔嘴唇，堆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凑上前去，语气带着刻意的讨好和试探：“韩北啊……那个，朱大红这事……你打算怎么个弄法？需要我这边准备点啥不？家伙什儿？钱？还是……我这就让阿狗去打听他今晚在哪儿窝着？！”
韩北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没有看尹道元，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不用，地方我知道。”
尹道元一愣，他知道？韩北怎么会知道朱大红的老巢？这半年来，韩北几乎足不出户，所有抛头露面的事都是他和阿猫阿狗在做。
难道他暗中调查过？难道……这小子背地里早就把一切都摸清了？这个念头让尹道元心底又升起一丝寒意。
“那……那你一个人去？”尹道元还是不放心，“要不要……让阿猫跟你搭把手？放个风什么的？” 他纯粹是病急乱投医，想让韩北多点保险，哪怕这保险脆弱得可怜。
“不用。”韩北的回答依旧简洁。他转身出了院子。
尹道元瞅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正被两只无形的大手疯狂撕扯。
一边是即将倾家荡产，死无葬身之地的天大恐惧，另一边是放弃一切，连夜跑路的绝望念头。
他尹道元能在码头这滩浑水里扑腾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眼毒，心狠，会算计。
可韩北的来历，尹道元半点不知。他只知道这小子身手恐怖，心思缜密，下手狠绝。
这半年多来，韩北的生活简单到近乎乏味：吃饭、睡觉、帮尹道元干活、在院子里安静地待着。
他几乎不接触任何现代社会的娱乐，不看电视，不玩手机，对金钱，美食，女人，对一切享乐毫无兴趣。
他就像一个没有多余的情绪和需求的人。
尹道元之前只觉得这是高手风范，深藏不露。
但此刻，在巨大的危机和近距离的观察下，一个被忽略的细节猛地跳了出来：韩北身上，缺乏一种属于社会人的烟火气和世故。
他才二十出头啊！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哪怕是再冷酷的杀手，也该有点属于年轻人的东西吧？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对美食的偏好？对异性的朦胧兴趣？甚至是对自身强大力量的炫耀？但在韩北身上，这些统统没有。
这种极致的干净和空白，与其说是深沉，不如说是涉世未深？
尹道元被自己这个荒诞又惊悚的念头吓了一跳。一个能瞬间拧断人胳膊，说话间取人性命的人，怎么可能涉世未深？
尹道元看着韩北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子尽头。感觉自己像是亲手点燃了一个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火药桶。
他既希望韩北这把刀能斩断朱大红这个麻烦，又害怕这把刀太过锋利且无知，最终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将他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阿狗的声音带着哭腔，打断了尹道元的思绪。
尹道元猛地回过神，看着两个徒弟惨白的脸，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管他韩北是什么来路，是神是鬼，是深是浅！眼下最重要的是活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声音里的不安情绪。
“阿猫！去！把屋里所有值钱的现金，金条，还有那几本重要的账本，全都装进那个防水袋！快！阿狗！你去检查快艇！油加满！引擎，电台都检查一遍！随时准备能走！”
“师父？我们真要跑？”阿狗一愣。
“跑？跑是下下策！但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尹道元咬着牙，“朱大红不是善茬，快去！动作快！别磨蹭！”
阿猫阿狗见师父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峻，不敢多问，立刻分头行动。
尹道元则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目光时不时地盯着大门。
夜色降临，韩北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朱大红的住处。
兜里揣着一把平时用来杀鱼的小匕首，对付朱大红这种级别的角色，以及他手下那些乌合之众，这足够了。
韩北不在乎朱大红有多大势力，也不在乎他有多心狠手辣，他在乎的是如何以最小的动静，解决掉他这个麻烦。
他的目的是震慑……点到即止，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大开杀戒。他早已厌倦了无意义的杀戮。只想守着这点来之不易的平静。
尤其要警惕的是，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那个他真正忌惮的人——左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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