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道元瘫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渔网上,脸色发白,那只被砍掉的手指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哎哟……折寿啊……这船晃的……老子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老七!你他妈开的摇摇船吗?!”
鬼手七在驾驶室里扯着嗓子回骂:“嫌晃?你当坐游艇呢?!有本事自己开!这破天气没翻船就不错了!”
“老子,要是能开,找你干嘛?”
阿猫阿狗一左一右护着尹道元,也是东倒西歪。
阿猫苦着脸:“师父,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阿狗则迷迷糊糊地,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睡着。被尹道元一巴掌拍醒:“睡什么睡!这种情况了,你还睡的着!”
韩北靠在货架边缘,帽檐压得更低,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海面的动静。
海风掠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坐姿看似放松,实则全身肌肉都处于微绷的状态。
因为他一旦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左航的样子。
他想把左航那张脸从脑子里剜出去。
可没用。
闭上眼睛,黑暗里立刻浮起左航的样子,还是惯常那副斯文相,甚至带着点温和的情绪。
可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韩北眼前无限放大,那双看透一切又满是狠戾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逃不掉的,这个念头像水草缠住了脚,让他在颠簸的海浪里,几乎窒息。
他保持着清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匕首,仿佛那是唯一能带来一丝安全感的物件。
老旧的铁皮船突突突地喘着粗气,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
为了不让左航轻易找到。期间他们换乘了很多交通工具,最后在一个地图上都找不着的小破渔村靠了岸。
这地方小得可怜,就一条歪歪扭扭的土路,两边杵着些低矮的砖房,跟海城那种能把人吞掉的繁华比,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个儿的心跳。几只土狗在路边懒洋洋地趴着,见有生人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尹道元租了个带小院儿的平房,房子又矮又破,墙皮掉得跟得了皮肤病似的,胜在便宜又够偏。
韩北依旧裹得严实,帽子压得低低的,帮着把房子收拾了一下。
他动作利落,擦拭家具,清扫蛛网,擦洗窗户时,看着污垢一点点褪去,露出干净的轮廓,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仿佛通过这样简单的劳作,暂时洗去一些过往的污浊。
他们,就这么糙了吧唧地住下来了。
没了大城市的刀光剑影,身边就连空气循环都慢了下来。
半月后,
尹道元那只被砍掉的手指头,顽强地结痂了。不过老头儿闲不住,伤没好利索就开始在院里瞎折腾,支棱起个破炉子,美其名曰,要改善伙食。
这天,海风带着点凉意吹进小院。
破炉子里炭火烧得正旺,上面架着几条刚打上来的海鱼,滋滋冒油,香气霸道地往人鼻子里钻。
“阿猫!让你看着火!火呢?火都他妈快熄了!烤鱼变熏鱼干啊?败家玩意儿!”
尹道元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没受伤的手,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蹲在炉子边的阿猫脸上。
阿猫手忙脚乱地往炉子里塞柴火,烟灰呛得他直咳嗽:“咳咳……师父……这……这柴火它不听话啊!湿了吧唧的,光冒烟不起火!您瞅瞅,这鱼……这鱼它外面焦了,里面还生着呢!”
他用根破树枝戳了戳那条表皮黢黑的鱼,一脸委屈。
“生你个头!老子看你是脑子锈逗了!”尹道元气得跳脚,作势要踹他屁股,“跟你说了八百遍,挑干的柴!干的!你耳朵塞驴毛了?这鱼多贵知道不?够买你俩月的烤肠了!”
阿狗蹲在旁边,正吭哧吭哧地削土豆皮,闻言抬起头,憨憨地笑:“师父,阿猫烤鱼不行,烤土豆行!你看我削的土豆,多光溜!待会儿烤出来,肯定香掉牙!”他举起一个被他削得坑坑洼洼、瘦了一圈的土豆,献宝似的。
尹道元看着那减肥成功的土豆,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香?香你个头!败家玩意儿!削个皮能削掉半斤肉!老子是让你削皮,不是让你给土豆做抽脂手术!老子这点家底迟早被你俩兔崽子败光!败光了咋办?喝西北风啊?!”
“败光了再挣呗,”阿猫一边躲着烟,一边小声嘟囔,“反正有小北在,活儿接得又快又干净,钱哗哗的……”
“闭嘴!”尹道元一个爆栗敲在阿猫头上,紧张兮兮地瞄向院子角落。
角落里,韩北正蹲在院子的水井边,处理着几条刚刚打捞上来的新鲜海鱼。
他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瘦削的手腕,动作细致地将鱼鳞刮净,内脏剔除,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摆放整齐。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柔和了他平日里过于锋利的轮廓。
海风灌进来,吹散了呛人的烟雾,也吹动了韩北额前微汗的碎发。
他那双总是习惯性藏着无尽警惕和戒备的眼睛,此刻微微垂着。专注于手中的鱼,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宁静。
尹道元骂骂咧咧的声音,阿猫阿狗鸡飞狗跳的动静,炉火噼啪的轻响,还有那越来越浓郁的烤鱼焦香。
这些杂乱无章,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噪音,像一张无形却温暖的网,轻轻柔柔地笼罩着小院里的韩北。
韩北将最后一条处理好的鱼放下,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那片闹腾的炉火边。
目光落在阿猫被烟熏得黢黑的脸蛋上,落在阿狗手里那个瘦身土豆上,最后落在尹道元那件花衬衫和叉腰骂街的滑稽姿态上。
韩北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眼波流转间,竟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惬意与纵容。像一个看着自家人胡闹的守护者。
韩北的笑意很浅,不是冷笑,不是讥讽。那是一个真真切切没有任何防备的放松的笑意。
尹道元看得真真儿的!他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韩北?居然笑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韩北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色。柔和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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