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冰冷,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曹诗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她蜷缩在一截断裂的水泥管道里,管道内壁长满了滑腻的苔藓,散发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脚踝处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如同有烧红的铁钎在不断搅动,让她几乎无法保持清醒。湿透的衣物紧紧黏在身上,汲取着她体内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她从那个地狱般的秘密医疗室逃出来了,像一只侥幸从捕兽夹下挣脱、却已筋骨折断的野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在透支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怀空了。
母亲用命换来的账本复印件,那摞沉甸甸的、带着血泪和真相重量的文件,被她亲手抛向了沈屹舟的病床。是为了制造混乱?是为了……将它留给那个唯一可能还有一丝良知、或者至少与沈兆安立场不完全一致的“当事人”?
她不知道。那一刻的动作快过思考,纯粹是绝境中求生的本能,混杂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对沈屹舟那复杂难言的……或许是一丝残存的、可悲的期望?
期望什么?
期望他能醒来?期望他能看到那些证据?期望他……能对抗他那魔鬼般的父亲?
这期望本身,就荒谬得让她想哭。
而现在,她一无所有。除了口袋里那个还在固执地震动着、像一颗植入皮下的、不知是救命良药还是催命符咒的异物——黑色通信器。
它还在震。
微弱,却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执着。在这荒郊野岭,在这绝对的屏蔽区之外,它竟然还能接收到信号?是谁?陈峰吗?他从瑞士发来了“信号”?还是……这根本就是另一个陷阱?沈兆安的人利用这个设备在定位她?
恐惧和猜疑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颤抖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通信器。屏幕亮着幽蓝的光,上面没有号码,没有署名,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如同密码般的简短字符:
【坐标:东经118.76,北纬32.04 - 时效:02:00:00 - 指令:湮灭】
坐标?一个地理位置?
时效?两个小时?
指令……湮灭?!
这是什么意思?!是谁发给她的?!“湮灭”……是指要去那个坐标执行某种“清除”任务?还是……指她本人如果不在规定时间内抵达那里,就会被“湮灭”?!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信息充满了不祥的、军事行动般的冷酷意味!
她下意识地想将这烫手山芋扔掉,但手指却僵在半空。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与外界(无论敌友)的连接。是陈峰留下的最后指望?还是沈兆安布下的最终杀局?
她死死盯着那个坐标,大脑在疼痛和寒冷中艰难运转。东经118.76,北纬32.04……这个坐标……很熟悉!非常熟悉!
她猛地想起来了!这是……这是南江市区边缘,毗邻滨江公园的……那个废弃的货运码头!就是她之前被刀疤脸等人追上、险些丧命的地方!
对方(无论他是谁)让她回那里去?!在两个小时内?!去做什么?“湮灭”什么?!
那里现在必然是天罗地网!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她。她瘫软在冰冷潮湿的管道内壁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了。逃了这么久,挣扎了这么久,最终还是绕回了原点,甚至是一个更加危险的绝境。
通信器的屏幕,在她绝望的注视下,忽然又闪烁了一下,字符发生了变化:
【倒计时:01:59:47】
【生命体征监测:异常。建议优先处理创伤。】
生命体征监测?!
这个通信器……竟然还能监测她的身体状况?!对方知道她受伤了?!
这细微的、看似关怀的提示,非但没有带来任何暖意,反而让她感到了更深层的、无所遁形的恐惧!她就像一个被放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一切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她猛地将通信器摔在管道内壁上!金属外壳与水泥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屏幕闪烁了几下,却没有碎裂。
无力的愤怒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茫然。
怎么办?
去,可能是死。
不去,按照这信息的暗示,可能也是死(被“湮灭”)。
留在这里,带着伤,没有食物,没有药品,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同样撑不了多久。
横竖……都是死吗?
她闭上眼,母亲的容颜,苑姨明媚的笑脸,沈屹舟痛苦紧闭的双眼,沈兆安冰冷玩味的眼神……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旋转。最后,定格在母亲笔记本上那句未写完的话——“也可能是……”
也可能是什么?
母亲到底想说什么?她对沈屹舟那复杂难明的态度……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声音,在她心底最深处响起:回去。
不是服从那个诡异的指令,而是……回去面对。
面对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那个充满了死亡和秘密的码头。
面对那个可能藏着最终答案的坐标。
也面对……那个被她抛下了证据的、昏迷(或许已苏醒?)的沈屹舟。
与其像一只老鼠一样死在这肮脏的管道里,不如死个明白!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自毁的悲壮,反而让她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重新捡起那个通信器,屏幕上的倒计时在无情地跳动。01:58:13。
她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用能找到的最直的树枝,忍着剧痛,尽可能专业地将受伤肿痛的脚踝紧紧包扎、固定。每动一下,都疼得她冷汗直流,眼前发黑。
然后,她挣扎着爬出水泥管道。雨还在下,天色愈发阴沉。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滨江公园、那个废弃码头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开始了她生命中最漫长、也最绝望的跋涉。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身体的疼痛,精神的煎熬,对未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仅存的意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只是凭借着那股“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执念,机械地、顽强地移动着。
穿行在郊区荒芜的田野和破败的村镇边缘,她避开所有可能有人烟的地方。饥饿、寒冷、疼痛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有好几次,她几乎要晕倒在泥泞的路上,但通信器上那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让她一次次从昏迷的边缘挣扎着清醒过来。
时间,在痛苦和坚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她终于,拖着几乎完全报废的身体,远远看到那片熟悉的、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阴森寂静的废弃码头轮廓时,通信器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
00:07:33。
七分三十三秒。
她靠在江边一棵被雷劈断、只剩半截的枯树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鸣。汗水、雨水、血水混在一起,从她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片如同巨兽残骸般匍匐在江岸的码头,看着那些沉默的集装箱和锈蚀的吊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来了。
她终究还是来了。
这里看起来和她逃离时一样,空旷,死寂,只有风雨声和江水永不停歇的呜咽。没有看到埋伏的人影,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那个“指令”……“湮灭”……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码头的方向挪去。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踏上码头湿滑的水泥地面,穿过那些如同迷宫般的集装箱夹缝,她朝着记忆中那个坐标指向的、靠近江心的位置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只有远处城市映照在雨云上的、模糊的光晕,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终于,她来到了码头延伸向江面的最前端,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这里,也是上次她被逼入绝境的地方。
平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风雨,和脚下幽暗汹涌的江水。
她站在平台边缘,茫然四顾。
“湮灭”……在哪里?要她“湮灭”什么?还是……这里就是为她准备的“湮灭”之地?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
“嘀——”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电子音,从她手中的通信器响起!
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了。
【00:00:00】
【指令:湮灭 - 激活】
几乎在倒计时归零的同一瞬间!
“嗡————!!!”
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大嗡鸣声,猛地从她脚下传来!整个码头平台,都随之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曹诗琪猝不及防,本就虚弱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晃得直接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地震了?!还是……
她惊恐地抬头,只见平台中央的位置,那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水泥地面,竟然正在缓缓地、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向下延伸的洞口!
与此同时,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
伴随着那地底传来的嗡鸣声,一阵熟悉的、规律的“嘀……嘀……”声,也隐约从那个新出现的洞口深处,飘了出来!
那是……医疗监护仪的声音?!
和那个地下秘密医疗室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难道……这码头的下面……也藏着另一个……医疗室?!或者说,那个秘密医疗室……根本就有另一个出口,连通着这里?!
沈屹舟……他难道……也被转移到了这里?!或者……他一直就有两个藏身地点?!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寒!
还没等她从这接连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击掌声,从不远处的一个集装箱顶上传来。
曹诗琪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身形挺拔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背对着城市模糊的光源,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有指尖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那姿态……
曹诗琪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个她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出现的人……
那个男人缓缓放下手,向前走了几步,让自己半张脸暴露在码头边缘微弱的光线下。
嘴角,勾起一抹她无比熟悉的、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却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戏谑,清晰地穿透风雨声,传入她的耳中:
“辛苦了,曹小姐。”
“这场‘涅盘’的烟火……”
“就由你,来亲手点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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