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五载的罗修羽从仙门归来,罗家那座低矮的草屋,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喜悦撑满了,连茅草顶都透着一股子活气。
小小的堂屋里人头攒动,原本被烟火熏得黝黑、透着岁月腌臜的土墙,此刻却被罗修羽指尖流泻的几团柔和金光照亮。
那光不似油灯昏黄,带着山泉般的清冽,悄然驱散了屋角的晦暗,也映亮了每一张挤在门窗处、写满敬畏与新奇的脸。村民们粗重的呼吸、带着泥土和汗味的气息,都凝滞在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上。
罗大山和柳惠惠此刻正紧紧攥着同样已长成十二岁少年的罗修羽的手。五年刻骨的思念,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都化作了无声的哽咽,混着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罗修羽清朗的声音在屋内回荡,讲述着万里之外玄松观的隔绝尘世,宗门大比的惊心动魄,修行路上的步步玄机……他指尖的金光柔和流转,悄然映亮了爹娘鬓角新添的、再也化不开的霜色。
“羽娃儿,看!这是啥?”柳惠惠枯瘦的手抖得厉害,从一个旧木盒深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封泛黄的纸笺,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满是温柔与骄傲,“你七岁那年,用仙鸟儿送回来的头一封信……娘收着呢,收得好好的……”
那封信一展开,歪歪扭扭、稚嫩得如同蚯蚓爬行的字迹,夹杂着几笔同样笨拙的图画,瞬间引爆了满屋的笑声。
王顺媳妇笑得前仰后合:“哎哟我的老天爷!瞧瞧这字爬的,跟画符似的!心气儿倒高得紧,小羽娃儿,你这心比天高啊!”满屋的猎户汉子们也跟着哄笑,粗糙的手拍着大腿,震得尘土簌簌往下掉。
罗修羽一看到那熟悉的、歪扭的字画,脸“唰”地一下红了。他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有些窘迫地垂下眼帘,指尖那团柔和的金光也跟着不稳地晃了晃。他抿了抿唇,似乎想压住笑意,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带着点被自己当年稚气逗乐的意味。
他抬眼看向王婶,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意:“王婶,您快别笑话我了。那会儿才七岁,头一回提笔,心里只想着赶紧告诉爹娘哥哥,我在这很好。哪还顾得上字好不好看?写得急了些,可不就跟鬼画符似的。”他目光扫过那封承载着幼年期盼的信笺,眼底却藏着暖意。
“羽娃子,你哥这五年变化可不比你小多少”屋外,李铁洪亮的赞叹穿透墙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十二岁!前几天,就他娘的一个人,拳头加猎刀,硬是把黑熊沟那头发了狂的畜生给活活捶死了!抬回来的时候,那熊头都瘪了半边!修尘这小子,骨头是铁打的!血是滚烫的!是山神爷亲生的种!” 这用生命搏杀出的赫赫战绩,字字如重锤砸地,震得人心头发麻。
罗修羽下意识地抚上胸前那枚温润的狼牙吊坠——那是哥哥七岁那年,为彻底破除他心中狼影,搏杀凶悍狼王后拔下相赠的!
他看向哥哥那沉默如山、伤痕累累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震撼与源自血脉、超越血缘的深切疼惜。
“好小子!听见没?你李叔夸你呢!”王顺媳妇抹了把笑出的眼泪,冲着门口的罗修尘嚷道,“出息了!真给咱黑石村长脸!就是这闷葫芦的性子,啥时候能改改?跟你弟学学,多说两句!”
十二岁的罗修尘,像一块被风雨雷电反复捶打、却始终岿然不动的山岩。古铜色的皮肤紧绷在贲张的肌肉上,粗布短褂沾染着泥土、草屑和早已干涸发暗的兽血印记。他静静地立在那里,山林猛兽般的彪悍气息沉凝内敛。
被王婶点到名,又被李铁的夸赞砸中,他身体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瞬。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王婶那张带着戏谑却难掩疼爱的脸,又掠过周围一张张熟悉的、带着赞许和期许的面孔。
他古铜色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因不常开口而略显沙哑的质感:“王婶…李叔抬举了。山里讨活,该做的。”
他话音刚落,人已大步迈向墙边,单手拎起那足有两百斤、塞得鼓鼓囊囊的兽皮背囊甩上肩头,动作利落得像甩件空褂子。背囊压得他脚下枝条嘎吱作响。
“爹,娘,”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暮训的点到了,得去。小羽好好陪爹娘说话。”说完,不等回应,便撞开院门,身影融入了渐沉的暮色里。
“哎!尘娃儿!”罗大山搓着手,对着儿子消失的方向喊了一声,有些无措地看向妻子,“娃儿他娘…你看这…小羽才回来…”
“这犟骨头!”王婶气得叉腰,“亲弟回来都不歇一天?练!练!练得比石头还硬!跟他爹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闷葫芦!”
柳惠惠望着门口渐浓的暮色,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胳膊,那动作带着习惯性的安抚。她眼底的心疼满得快要溢出来,声音却依旧柔和,带着山溪淌过石头的温润质感:“随他去吧…这娃认准的道,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尘娃儿——”
她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对着门外夜色喊道,那声音穿透暮霭,清晰地送了出去,“天黑透前,可得给娘麻利地回来!咱家盼了五年的团圆饭,你弟今儿个才到家,你要敢误了,看娘…看娘饶不饶你!” 那最后的“威胁”带着无奈的笑意,更像是一种带着深切牵挂的叮嘱。
罗修羽指尖的柔和金光,似乎在他离去的轮廓上短暂地镀了一层微不可察的边。目光追随着哥哥消失的方向,胸前的狼牙吊坠仿佛还残留着哥哥身上那股混合着汗味、血腥和泥土的悍勇气息。
罗修尘清晰地感受到了弟弟那道目光——混合着震撼、孺慕,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甚至超越血缘的深切疼惜。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宽阔的、如同山脊般的脊梁,无声地挺得更直。他的路,每一寸都由血汗铭刻,由伤痕见证,无需怜悯,其存在本身,便是最强大、最撼人心魄的宣言!
仙法流光映照着凡尘铁骨,山林呼啸应和着兄弟重逢的呐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这一刻,于黑石村的土地上,碰撞出震撼人心的火花。
那被轰碎的巨树残骸,无声地诉说着这五年非人磨砺的恐怖成果。罗修羽胸前的狼牙吊坠,在尘埃与光芒中,仿佛与哥哥那如山岳般坚实可靠的身影共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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