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清晨的医院
「我到了。」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情绪，没有多余的信息，却像在陆司辰黑暗的世界里划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光。至少，她安全抵达了。他紧紧握着手机，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根连接着他们的、脆弱的丝线。
大巴在凌晨时分抵达了林微漾老家所在的县城。这是一个比陆司辰想象中更要陈旧和安静的小城，天色未亮，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薄雾中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他按照江屿发来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医院。医院的主楼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陈旧建筑物特有的潮湿气味。此刻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住院部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值班护士在护士站后打着瞌睡。
陆司辰没有进去。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身份、何种面目出现在林微漾和她家人面前。他只是一个……间接导致她家庭不幸的、罪魁祸首的儿子。
他在医院对面的一家早已关门的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初冬凌晨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冰冷刺骨。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只是静静地望着住院部那几个零星亮着灯的窗口，猜测着哪一扇后面，有他牵挂的女孩和她正在受苦的父亲。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逝。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灰白，小城开始苏醒，街上出现了早起锻炼的老人和赶着上学工作的行人。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坐在路边、衣着气质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孩，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医院的玻璃门上。
终于，在早上七点左右，那扇门被推开了。
走出来的人，正是林微漾。
她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素色的，看起来更加单薄。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憔悴，眼睛红肿未消，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似乎是出来买早餐的。
陆司辰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
他的动作引起了林微漾的注意。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清晨稀薄的雾气，落在了他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微漾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随即那错愕迅速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震惊，有不解，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疏离。
她停下了脚步，就站在医院门口，没有再向前，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陆司辰喉咙发紧，他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却发现声音堵在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看着她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平静疲惫的眼睛，所有在路上准备好的、苍白无力的解释和道歉，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他该说什么？说“对不起，我来了”？还是说“让我帮你”？
在经历了昨晚那样彻底的崩塌之后，任何语言都显得虚伪而可笑。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无声地对峙着。清晨的寒风吹起林微漾额前的碎发，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抱紧了手中的保温桶。
最终，是林微漾先移开了目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朝着与陆司辰相反的方向，走向街角那家刚刚开门营业的早餐店。
她的背影决绝而孤独，没有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
陆司辰站在原地，感觉那刚刚透进一丝光亮的缝隙，又被无情地合拢了。冰冷的绝望感，如同这清晨的寒气，一点点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追上去。他知道，此刻的任何靠近，对她而言都是一种负担和伤害。
他重新坐回冰冷的台阶上，像一个被遗弃在路边的流浪者，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医院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林微漾从早餐店出来，手里除了保温桶，还多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她低着头，快步走回了住院部，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陆司辰在台阶上坐了整整一个上午。
他看着医护人员换班，看着探病的家属进进出出，看着阳光逐渐驱散晨雾，将这座小城照亮。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知道了她父亲所在的医院，知道了她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但他却像一个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直接的指责和愤怒，都更让他感到痛苦。
中午时分，他起身，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开了一个临时的钟点房。他需要稍微休息一下，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也需要一个地方，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躺在旅馆简陋的床上，他毫无睡意。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那个海外号码没有再发来信息，父亲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点开林微漾的微信头像，她的朋友圈没有任何更新，一片空白，就像她此刻对他紧闭的心门。
他知道，他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她分担一点点实际的压力。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是给他父亲常年处理法律和财务事务的、一位极受信任的私人律师。
“陈律师，”陆司辰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麻烦您，帮我以匿名的形式，向一个账户汇款。金额是……另外，帮我查一下，xx医院呼吸内科，一位名叫林建国的患者，目前的治疗费用情况，以及……是否有更好的治疗方案或者专家推荐。”
他不能直接出现在她面前，但他或许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扫清一些现实的障碍，哪怕这需要动用他一直以来并不想依赖的家庭资源。
结束通话后，他放下手机，望着旅馆天花板上陈旧的水渍印。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林微漾如果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但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房间的门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会是谁？旅馆服务员？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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