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漱玉轩。
这是萧景汐未出阁前的居所,一应陈设依旧,甚至比她离家行走江湖前更为精致,仿佛时光在此停滞。只是此刻,窗外把守的不再是侯府的护卫,而是身着玄甲、腰佩弯刀的朔方军士,沉默得像一尊尊铁铸的雕像,将这里围成了华丽的囚笼。
萧景汐身上那件繁复的嫁衣已被强行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素净的月白常服。她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几个时辰前那场血腥的婚宴闹剧从未发生。
房门被无声推开。
萧景淮走了进来。他也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玄衣,穿着一件墨色暗纹锦袍,少了几分沙场戾气,却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雍容,只是那眉眼间的桀骜与深沉,丝毫未减。
他手中端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放着一盏氤氲着热气的参茶,走到萧景汐身边,将茶盏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折腾一晚,阿姐喝口茶,定定神。”他的声音温和,与喜堂上的煞神判若两人。
萧景汐看也未看那茶盏,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声音清冷:“萧景淮,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景淮并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绣墩上坐下,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姐弟间寻常的叙话。
“我想做什么,阿姐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他轻笑,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十年前你把我推下荷花池,看着我挣扎的时候,不就骂我是‘抢东西的野种’么?”
萧景汐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那段被刻意遗忘的、充斥着嫉妒与委屈的童年记忆,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
“父亲带我回府,分走了原本独属于你的关注;母亲……虽非我生母,却也因愧疚对我多加照拂。”萧景淮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你看我的眼神,从来都像看一个侵入者,一个掠夺者。”
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景汐:“可阿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来历不明、被嫡母嫡姐排斥的‘庶子’,在侯府这等门第,是如何活到今日,又是如何能在那吃人的边关,挣下这‘鬼面将军’的名头?”
萧景汐终于转过头,正视他。这也是她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父亲当年将他带回来,只说是故人之子,其余一概不提。而他在府中那些年,看似顽劣痞气,实则行事滴水不漏,从未让人抓住过大错。十五岁离家参军,更是一飞冲天。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萧景淮倾身向前,目光灼灼,“我能活下来,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侯府的荫庇,而是我自己。我手中的剑,我麾下的朔方军,才是我真正的倚仗。”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北境三州,去年冬天冻死饿殍遍野,朝廷的赈灾银两被层层盘剥,到达百姓手中十不存一。我回京这一路,看到的不是太平盛世,而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萧景汐眸光微动。她行走江湖,锄强扶弱,所见民间疾苦,比他只多不少。她没想到,这个在她眼中行事乖张、霸道疯狂的弟弟,竟也会关注这些。
“所以呢?”她不动声色地问,“你血洗我的婚礼,与这天下苍生何干?”
“因为我要权。”萧景淮直言不讳,眼神锐利如刀,“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握住更大的权柄,才能扫清这些蛀虫,才能让这天下少些枉死之人。”他话锋一转,紧紧锁住她的眼睛,“而阿姐你,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我?”萧景汐蹙眉。
“镇北侯独女,名满天下的女侠,在民间与江湖拥有极高的声望。你与江南苏家的联姻,在朝堂某些人看来,是军方与财阀的结盟,是巨大的威胁。”萧景淮冷静地分析着,“我毁了这场联姻,将你‘夺’回,既断了某些人的念想,也向所有人宣告——你,萧景汐,由我萧景淮庇护,也只能由我萧景淮掌控。这是我回京后,立足的第一步。”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利用之心,但这番话,半真半假,将他的疯狂行径裹上了一层“心怀天下”的外衣,也将他偏执的占有欲,解释成了权力博弈的必要手段。
萧景汐沉默着。她无法立刻判断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他透露出的信息,却让她心惊。朝堂局势,竟已如此错综复杂?而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成棋子?
“当然,”萧景淮的声音再次变得低沉而危险,带着不容错辨的执念,“于我个人而言,什么天下,什么权柄,都可以往后放。唯有你,阿姐,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旁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与萧景汐并肩而立,望着窗外。
“这漱玉轩,你安心住着。外面的人,是保护,也是看守。”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父亲那边,我自有交代。至于苏家……他们若识趣,便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他深深看了萧景汐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势在必得,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还有那深植于底的、挥之不去的疯狂。
然后,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袂在门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房门轻轻合上。
萧景汐依旧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她缓缓抬起手,袖中那枚温润的玉佩滑入掌心。玉佩质地普通,并非名贵之物,上面却刻着一个古怪的、不属于中原文字的符号。
这是她母亲……那个在她很小时候便郁郁而终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萧景淮说他靠自己活下来。
那她呢?她当年失去母亲,父亲很快带回了萧景淮,她内心的孤寂与怨恨,又该向谁诉说?
她握紧玉佩,冰冷的触感让她越发清醒。
萧景淮展示了他的力量,他的野心,甚至他那套“为国为民”的说辞。但他似乎忘了,她萧景汐,从来不是需要依附任何人而生的莬丝花。
他欲以她为棋,搅动风云。
她又何尝不能,将这棋盘彻底掀翻?
窗外,白玉兰的花瓣在夜风中悄然飘落。
这看似平静的侯府深宅,此刻,已暗流汹涌。权力的博弈,情感的纠葛,以及那被刻意掩埋的过往真相,都将在不久的将来,被彻底引爆。
萧景汐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萧景淮,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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