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雾云的腹部传来阵痛,它预感到,自己要分娩了。
竹风山感受到了伴侣的变化,它快步走到了蓝雾云身边,防备任何可能威胁到蓝雾云的存在。此刻的蓝雾云,是它最为脆弱的时候。
蓝雾云躺在草地上,尽可能吸收地面的热量。随着小狼滑向连接世界的通道那里,蓝雾云感觉到腹中原来的那股寒流又出现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还好有这片温暖的草地。还好在外面下雨的情况下,草地依旧温暖。
还好,竹风山在身边。
一只蝎子大约是为了躲雨,爬进了洞穴。竹风山立刻赶走了它,确认安全后,竹风山转身回到了蓝雾云身边,紧张地等待小狼的出生。
下半身的疼痛愈发剧烈,可以往,并未如此难受过。蓝雾云感觉腹中寒流似乎在飞速游走,所过之处,都冰冷异常。为什么会这样?
竹风山贴在蓝雾云身上,柔声安慰它,以此让伴侣在集中力量分娩时,能让心理放松下来。蓝雾云喜欢伴侣的怀抱,随着竹风山的体温传来,蓝雾云体内那股寒流减弱了几分。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而后逐渐增加腹部的力量,将小狼推向那个柔软的出口。
蓝雾云反复试了几次,竹风山的目光往伴侣身后看去。终于,小狼毛茸茸的脑袋出现了。竹风山继续抚摸蓝雾云的身体,用它的体温,缓缓融化蓝雾云腹中那不该出现的寒流。
竹风山时刻都在观察蓝雾云身后的情况,当小狼的大半个身体出现在视野中时,它慢慢调转身体,来到了蓝雾云后面。
仅一眼,竹风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它忍下内心的惊骇与惶恐,控制身体保持平静,不出现令伴侣起疑的颤抖。它转身在蓝雾云耳边发出柔和的声音,表明剥离胎盘与咬断脐带的工作,交给它就好。
竹风山伸出舌头,朝它内心排斥而害怕的那只刚出生的小狼靠近。竹风山不能颤抖身体,于是它压在内心的激烈情感从舌头上流露了出来。它的舌尖,在颤抖。
接触到小狼的身体时,竹风山闭上了眼睛。
它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把胎盘从小狼身上剥开,并咬断了连接小狼与蓝雾云的那根组织。竹风山很熟练,因此闭着眼睛也能凭借触觉完成这项工作。
但随着舌尖传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竹风山后悔闭上眼睛了。因为闭眼后,触觉会更敏锐,小狼的平静也就更明显。
小狼太安静了,安静到竹风山完全体会不到它娇嫩皮肤下的血液流动。
这只小狼,死了。
竹风山将小狼叼起,放到了一旁。它睁开眼,发现那只蝎子又进来了。竹风山伸出爪子,踩了一脚,将蝎子踢出了洞口。
蝎子坠落,动作逐渐变缓。它的背上,有一个洞。雨水从一端穿过,从另一端流出。
竹风山将内心的惊慌与恐惧转化成了温柔的触摸与悦耳的声音,它鼓励着蓝雾云,要保持现在的状态,均匀呼吸,间断发力。
又有两只小狼从蓝雾云身下出现,竹风山的心又经历了两次震荡。
这两只小狼,在离开母体后,也很安静。
竹风山把它们放到了第一只小狼的旁边。雨天有点凉,兄弟姐妹们挤在一起,就不冷了。竹风山转过身,继续依偎在蓝雾云身边。它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蓝雾云回头,目光看向竹风山,眼神里有疑惑,也隐约包含担忧。
竹风山缓缓呼出胸中的空气,那不只是空气,也是它的情感。竹风山伸出舌头,在蓝雾云脸颊上轻柔地舔舐。
没事,一切安好。
蓝雾云收缩腹部,继续用力,它能感觉到,腹中只剩下一只小狼了。
竹风山闭上眼睛回头,洞口传来的雨水气息洒在眼睑表面,竹风山的心一阵凄凉。它害怕这最后一只小狼在离开母体后也会失去热量,失去生命的体温。
一声呜咽透过雨水声音,准确传到了竹风山耳中。竹风山猛然睁开眼睛,随着小狼的身体映入眼帘,竹风山惊骇恐惧的内心终于出现了暖流。
这只小狼,在动弹。几只小爪子,在缓缓探索外界。
由于兴奋,竹风山忍不住叫出了声。刚完成分娩的蓝雾云听到伴侣的动静,以为是它被小狼可爱的形态温暖到了,心里感到愉悦。
竹风山立刻去舔舐小狼,这唯一活着的小狼,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命运又和竹风山开了一个玩笑。它的舌尖在接触到小狼体表的那一刹那,心中刚出现的所有暖流瞬间蒸发。它舌尖下的,不是它期待的温暖。
它像是舔到了一块冰上,冷气从舌头贯穿全身,令竹风山胆寒。它一生几乎没有过特别惧怕的事物,但这只从蓝雾云腹中诞生的小狼,掀起了它内心最深层的恐惧。
还有不可逆转的恨意。
对于竹风山来说,这样外表冰冷的狼,是它的一生之敌。甚至,对于整个狼群,整个幻芳草原,冰狼都是一种无法原谅的罪恶。
竹风山后退了好几步,恶狠狠地盯着这只才出生的小狼。它不敢相信,自己和蓝雾云的孩儿,居然是这样的存在。
竹风山在后退时,不小心碰到了另外三只小狼。后腿传来的触感中,早已没了温暖。竹风山站在原地,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它很少出现这种表情。这样的神态浮在脸上,说明竹风山的心,彻底乱了。
竹风山的动静吓到了蓝雾云,身体疲惫的蓝雾云伸了伸四肢,慢慢站了起来。伴侣的动静太奇怪了,好像没有看到小狼时应有的喜悦。竹风山的步伐沉重又迅捷,透出一种拼命逃跑时才会有的震惊与恐惧。
竹风山的表现很反常,蓝雾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它转过身,看到了一只身上还有血迹的小狼,和面无表情的竹风山。蓝雾云记得自己生了四只小狼,另外三只在哪里?还有竹风山这怪异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伴侣转身的动作,让竹风山回过神来。它的表情变幻,久久没有固定。竹风山的心还有些波动,它忘记了思考。当蓝雾云向前走了一步,它才想起来接下来要做的事。
它要委婉地让蓝雾云面对真相,面对三只没有生命的小狼,和一只……寒冰小狼。
竹风山挡在三只小狼和蓝雾云之间,借助身体的巧妙动作,隔绝了蓝雾云的视线。
寒冰小狼离开了温暖的母体,首次被外界的空气环绕。今晚下雨,空气微凉,寒冰小狼感到寒冷,身体在发抖。蓝雾云见到后,视线转移,它来到了寒冰小狼旁边,准备给予温暖。
竹风山抢先一步,在蓝雾云触碰到小狼体表之前把这只体温异常的狼崽叼了起来,而后又挡在了蓝雾云和三只已经死去的小狼中间。
蓝雾云的目光急剧变化,它能感觉到,伴侣在遮挡什么,而且很可能就是自己还没见到的另外三只小狼。蓝雾云轻轻叫了一声,目光柔和。它慢慢地向竹风山走过去。
竹风山面对渐渐靠近的蓝雾云,不知所措。它还没想好怎么让真相变得不那么残酷。
蓝雾云走出去两步,突然加快速度,冲到了竹风山的身侧。竹风山连忙调整身体,想要阻拦蓝雾云的动作。
可那三只小狼的身影,已经钻入了蓝雾云的眼睛里。
蓝雾云停下脚步,它知道伴侣在隐藏什么了。那三只小狼,太平静了。难怪刚才自己在生出前三只小狼的时候,没听到一声幼稚的呼唤。原来,是小狼出不了声。
蓝雾云转过身,低下了头。
竹风山知道伴侣已经知晓了身后小狼的情况,也不再隐藏,它闪开了。
蓝雾云走到洞口,把三只小狼一只一只地叼到了洞穴较深的地方。大雨停下之前,让小狼再感受一下洞穴的温暖吧。
现在,还剩下一个疑问。竹风山为什么要叼走活着的那只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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