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歌被安置在太皇太后寝殿的碧纱橱内,素白的面容陷在堆绣软枕间,连呼吸都轻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阿笙,你快给天歌瞧瞧病。”太皇太后的凤头杖在地砖上重重一杵。
慕容笙的轮椅停在榻前三尺处。
他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谢天歌,胸口仿佛压着千钧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涩。那双手此刻竟微微发颤。
还愣着做什么?太皇太后用杖尖挑起纱帐,医者为大,别把那小子的话放心上。这时候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
慕容笙这才回神,顺势道:恐有损谢采女清誉。
清誉?太皇太后冷笑一声,你们二人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事儿?老太太突然用杖尖轻敲他轮椅扶手,人要是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赶紧去!
轮椅碾过织金地毯,缓缓向前滑动半尺。
太皇太后已用杖尖挑开谢天歌的袖口,露出一截细瘦的腕子,在烛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赶紧把脉!
慕容笙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搭上那截皓腕。
触到的肌肤微凉,脉象虚浮如游丝,腕骨凸起的弧度硌得他心头窒息一般发疼。
她以前爱吃爱睡,虽然看上去个头娇小,但身体却总圆润圆润的。可如今…
如何?太皇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
慕容笙收回手,衣袖遮掩下指尖微微发颤:胃腑空虚引发痉挛...
他忽然顿住,强压住心痛才缓缓道:她的胃疾严重,不能久不进食,会绞痛如刀。
作孽!太皇太后一把掀翻身旁的鎏金果盘,蜜饯滚了满地。
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银发间的金凤簪簌簌震颤:三年都过去了,她那时候才十五岁,即便天大的祸事也该放下了。皇帝是真要活活饿死她不成!
“太皇太后,天歌犯的是行刺和欺君的死罪。”慕容笙垂眸整理药箱,边淡淡地提醒道。
他刻意放慢动作,好藏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我先施针止痛,待她醒来后,需用文火慢炖的肉糜粥温养。
太皇太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像枯枝,力道却大得惊人:阿笙,你实话告诉哀家——她压低声音,她背上那道箭伤,可是狼毒箭留下的?”
慕容笙面上平静,看不出情绪:太皇太后明鉴,若真是狼毒箭,天歌岂能活到今日?
也是。太皇太后像是自说自话:“狼毒箭伤者十二个时辰必死。可哀家当年听说从她肩上摘下来的箭头像极了狼毒箭。”
慕容笙唇角微扬:“太皇太后也说只是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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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寿康宫的鎏金宫灯次第亮起,将紫檀木圆桌上的鎏金餐具映得流光溢彩。
刘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迈进殿门时,正瞧见太皇太后拿着银箸在试菜,忙上前接过银箸嗔道:皇祖母怎么亲自做这些?这些奴才越发不懂规矩了。
哀家怕他们下毒。太皇太后半真半假地说着,突然用筷子敲了敲刘贵妃腕间的翡翠镯子,这水头倒好,皇帝赏的?
刘贵妃掩唇轻笑,腕间翡翠映着烛光碧波荡漾:是前儿陛下说臣妾在皇祖母跟前替他尽孝辛苦...话音未落,忽听轮椅碾过金砖的声响。
转头见慕容笙一袭白衣自廊下而来,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宛如谪仙临世。
慕容笙在光影交界处停下轮椅,含笑拱手:贵妃娘娘金安。月光落在他半边侧脸上,衬得眉目如画。
本宫可当不起。刘贵妃绞着帕子冷笑,宗亲氏族眼里只有表哥这样的少年英才,我哪儿敢受你的大礼。
太皇太后突然将银筷拍在缠枝莲纹碟上,震得碗盏叮当:你们两个从小难得见面,怎么一见面就这般!
老太太浑浊的眼里精光闪烁,那些人…皇帝怎么处置的?
刘贵妃不情不愿地夹了片火腿:贺兰淑媛治下不严,降为婕妤。
她突然咬牙切齿,那蛮女额头破了点皮而已,陛下竟亲自叮嘱太医包扎!白玲赐了鸩酒,陈光...她比了个手势,一百廷杖,能不能活看造化。
够重了。太皇太后舀了勺蟹粉豆腐,沈氏平日没少兴风作浪,哀家看死得好。银匙突然指向窗外,倒是贺兰淑媛那个忠心的丫头可惜了。
刘贵妃的筷子在醋溜鱼片上戳出几个洞:皇祖母怎么偏帮个蛮夷贱婢!
糊涂!太皇太后教训道:“不管她在夏国有多不受宠,她代表的也是夏国的颜面,这样的事情小惩大诫即可,绝不可闹大。”
慕容笙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希望娘娘谨记太皇太后教诲。
刘贵妃狠狠瞪他一眼,转而给太皇太后布菜:那个谢采女如何了?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呢。真是矫情,莫不是装的吧!
还没醒。是饿晕的!太皇太后眉头紧锁,眼里是真心实意的关切。
不过是个采女...刘贵妃撒娇般拽住老太太衣袖,皇祖母怎的三番两次为她出头,华儿实在想不通?
采女?太皇太后突然冷笑,说你没心没肺你还真是,她姓什么?
刘贵妃一怔:姓谢啊...
“还有哪个姓谢的值得哀家这把老骨头这么费心啊?”太皇太后又引导道。
“姓谢?”话音戛然而止,刘贵妃杏眼渐渐睁大,难道是...往昔谢元帅家的独女,三年前的废后,可陛下明明昭告天下说她暴毙...
“你们父亲三年前才举家调回京都任要职,谢家女你从前没见过,不记得也属正常。”太皇太后又道。
半晌后,刘贵妃才缓缓地转向一边的慕容笙,“难怪,以前一年半载难得见你入宫,如今她一出来,你便出现了。听说你和谢家三兄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银匙砸进汤碗。
太皇太后苍老的手猛地掐住刘贵妃手腕,翡翠镯子硌得生疼:知道便是了,当年天歌和皇帝的恩怨想必你也听说过几件,自此便管好你的嘴。
老太太声音轻得像雪,当年知情的宫人,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刘贵妃脸色煞白,腕间翡翠映着惨淡的面容。“华儿知道了!多谢皇祖母提点。”
她慌乱中打翻醋碟,深褐色的液体沾染在她雪白的手背上。
慕容笙适时递来雪白的帕子,娘娘当心。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拍打着琉璃瓦。寿康宫守着谢天歌的小太监来报:太皇太后,谢采女醒了!
慕容笙眼里突然坠满星光,轮椅也调转了方向。
太皇太后喜道:这丫头,小命还是那么顽强,你们随我去看看,...
几人刚要起身,却遇苏公公冒雨前来:“奴才苏榕给太皇太后请安!”
接着又对刘贵妃道,“皇上有旨,今晚宣贵妃刘氏侍寝,娘娘快些回去准备吧。陛下晚些便到。”
刘贵妃面带娇羞,欢喜得不可言状:“陛下……陛下今晚来昭阳宫。”
慕容笙眉心微蹙,手不自觉的来回摸索着轮椅的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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