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偏殿里,刘贵妃腰背挺得笔直坐在紫檀圈椅上,十二对金铃铛纹丝不动。谢天歌歪在窗边软榻上,指尖捏着块杏仁酥,碎屑簌簌落在衣襟上。
刘贵妃满脸嫌弃,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寸许,朱唇微抿,终究未发一言。
二人已候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却迟迟不见太皇太后身影。正当殿内气氛凝滞之际,明姑姑挑帘而入,满脸堆笑地奉上茶盏:太皇太后在小厨房试新菜呢,嘱咐贵妃娘娘和谢采女稍候片刻。
刘贵妃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盖与盏沿轻碰:本宫倒不知皇祖母还有这等雅兴。
谢天歌咬了口酥饼,含混道:定是这宫里太庙祭祖茹素的规矩,太皇太后也受不了了。
可不是,明姑姑掩唇轻笑,老人家每年最怕这几日,忍了三天终于按捺不住,特意请了位高手进宫,专教做素斋荤味呢。
刘贵妃眉头微蹙:“什么高手能比御膳房的掌勺厨子更厉害,还能做素荤。”
明姑姑故弄玄虚的笑道:“这奴婢可不敢说。”
谢天歌却突然顿了顿,脸上浮上一抹红霞。忙用帕子抹了抹嘴上的残渣,终是憋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殿内一时寂然。唯闻刘贵妃的茶盖轻刮盏沿的细响,谢天歌的绣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榻沿。香炉青烟在二人之间蜿蜒,宛若一道无形的界河。
听说——刘贵妃清了清嗓子,突然开口,腰间的金铃随着转身轻晃,你从前……揍过陛下?
谢天歌抬眸,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嗯,揍过。
茶盖地磕在盏沿上。刘贵妃的丹蔻指甲微微发白:其他几个皇子...也揍过?
大皇子踹进过莲花池。谢天歌如数家珍,二皇子吊起来打过两顿。她忽然笑起来,眸子映着窗光,三皇子……也就是陛下,学过武最耐打,我叫了一群人才打赢,棍子抽他腿上瘸三天才好的。
刘贵妃手一哆嗦,团扇飘落在地上。
谢天歌弯腰拾起扇子,递还时指尖在扇骨上轻轻一叩:贵妃娘娘,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皇太后掀帘进来时,正看见刘贵妃僵着脖子接过团扇。
寿康宫的小偏厅里,檀木圆桌上热气腾腾地摆着八道仿荤素斋。那盘红烧肉油光发亮,连肉皮上的纹路都仿得惟妙惟肖。
都过来尝尝!太皇太后拄着凤头杖往主位一坐,明姑姑立刻往她跟前摆上一碗雪白的米饭。
刘贵妃起身虚礼,绣鞋却未挪半分:“皇祖母,这不合规矩,末等采女怎能与我们同席。”盯着那盘鱼香肉丝,刘贵妃咽了咽口水道:明姑姑,给她在旁边摆个小桌就好...
明姑姑双眸含笑,没有动。
谢天歌也仿若未闻,眼睛都没离开过那盘红烧肉,已经挨着太皇太后右手边坐下,筷子都拿好了。
旁的人都退下了,吃个饭哪来这么多规矩!太皇太后抄起公筷,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刘贵妃碗里,华儿尝尝这个,豆腐皮裹着香菇碎做的,哀家炸了三遍才出这个色儿。
刘贵妃的丹蔻指甲在碗沿敲了两下,正要说话,忽见谢天歌已经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送进嘴里。
唔...笋丝切得太细了。谢天歌鼓着腮帮子点评,要再粗半分,嚼着才像肉。
太皇太后眼睛一亮:是吧,就你会吃...哀家也觉得这笋丝应该再厚一点,可这就展示不出哀家这鬼斧神工的刀工了。哈哈……
皇祖母!刘贵妃娇嗔着抗议太皇太后对自己的无视。
太皇太后招了招手:“华儿,你怎么还不坐下吃呢,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连皇帝想吃都吃不着呢。”
刘贵妃终是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嘴里还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讷讷道,“今日,便权当你是谢元帅家的千金了……”
一块入口,刘贵妃倏然睁大美目,眼睛放光:“这味道,不像是御膳房的手艺,皇祖母到底是哪儿请来的厨艺高手。”
太皇太后孩子气地撇嘴:“这全部都是哀家做的,他不过是略加点拨。”
谢天歌笑而不语,只是又夹了一筷刘贵妃夸赞的排骨放嘴里。美味又熟悉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谢天歌眼角弯成了月牙。
刘贵妃横她一眼,忙不迭往自己碗里布菜。“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菜快被你抢完了。”
“吃,吃完才好啊……”太皇太后一人一筷子给刘贵妃和谢天歌各夹了菜。
殿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鎏金帘子被猛地掀起。
陛下驾到——
刘贵妃手中的银箸落地,眼中迸出惊喜的光彩:陛下!
曲应策一袭玄色常服踏入殿内,苏公公捧着食盒紧随其后,额头还带着薄汗。
哟,孙儿这是闻着味儿就来了?太皇太后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明丫头,快给皇帝添副碗筷!
谢天歌默默放下筷子,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
孙儿想着皇祖母近日茹素,特意让人挑了云岭新贡的菌子。曲应策示意苏公公打开食盒,松茸炖豆腐,鸡枞菌煨面筋...
太皇太后眼里有光,不住夸赞道:“好好好,都说菌子鲜美,赛过肉!”
刘贵妃已殷勤地迎上前,接过苏公公手中的玉碟:还是陛下想得周到,皇祖母正为素斋单调烦心呢,臣妾伺候陛下和皇祖母用膳。
“皇祖母今日好兴致,在宴客啊……”曲应策往屋里一边打量,一边说着。
太皇太后将筷子伸向炖豆腐,笑道:“不过寻几个舌头灵的,品评哀家新研的斋菜,谈不上宴客。”
曲应策的目光终于落在谢天歌身上。那双琥珀色眸子此刻低垂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意识到帝王的目光,谢天歌恭顺又识趣儿地垂首福身:臣妾告退。
坐下。帝王的声音比窖里的冰还冷。”
谢天歌却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臣妾位卑,不敢与陛下同席。
皇帝边坐边轻飘飘地说:“你的确卑贱,但朕却不想坏了皇祖母的好兴致。”
太皇太后的敲了敲手里的碗筷,对着天歌道:哀家说你坐得就坐得!快吃饭……
刘贵妃又横了一眼天歌,催促道,“谢采女快坐下吧,别惹皇祖母不快。刚才不是吃得挺好的吗,谁还能给你投毒不成。”
谢天歌埋着头,乖顺地坐回原位。
刘贵妃给皇帝夹了一筷菜道:“陛下尝尝这素排,皇祖母亲手做的呢,十分美味。”
“皇祖母做的?”曲应策似乎有所怀疑。
刘贵妃道:“是啊,皇祖母在小厨房忙了好久呢,陛下快尝尝吧。”
曲应策试探着把排骨放进嘴里,在尝到味道的瞬间立刻色变。
谢天歌埋着头,尽量让自己的笑不被皇帝发现。
刘贵妃又疑又惊:“陛下……这是怎么了?”
曲应策极其艰难地将素排囫囵咽下,强装镇定地说了句:“无事!”
皇祖母。曲应策抬手给太皇太后布菜:“今年太庙祭祖,孙儿想改换天机军负责防卫一事,皇祖母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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