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真的是说来就来,细细密密地淋下来,宫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
“真是个适合睡觉的天气!”谢天歌用手接住一捧雨水,感慨道。
明姑姑为天歌撑着伞,送谢天歌走向太皇太后的车辇。
谢天歌三步一回头,目光掠过雨帘,内心怅然若失。
采女在看什么?明姑姑温声问道。
谢天歌摇摇头:没什么。可那双眸子却掩不住失落。
车辇停在阶前,两匹棕色的郡马安静伫立,雨水顺着它们的鬃毛滑落。车夫披着蓑衣,斗笠下的面容看不真切。
见明姑姑和谢天歌来了,车夫赶紧下来,搭上上马凳,又撑起一把伞迎着谢天歌。
明姑姑将伞倾向谢天歌,柔声叮嘱:采女,雨后夜凉快些上车吧,回宫后早些歇着。
谢天歌点头轻声应了,转身在车夫引渡下踏上脚凳。
就在她掀开车帘的一刹那,暖黄的光晕如水般倾泻而出。
慕容笙正斜倚在木质轮椅上,月白宽袍顺着檀木车壁垂落,衣摆处银线绣的流云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单手支颐,看着手里的书卷,未束的墨发如瀑垂落,发尾扫过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
见她来了,慕容笙抬眸,唇角含笑地望过来。
谢天歌突然如做贼一般,猛地放下车帘,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走、走吧!她慌乱地对车夫说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轻颤。
车轮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辘辘声淹没在雨里。而车辇内,慕容笙低笑一声,将那卷书轻轻合上。
怎么,他嗓音温润,像是早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不想见我啊?
谢天歌别过脸去,却掩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雨声淅沥,谢天歌发尾淌过几滴水珠。
慕容笙从暗格里取出雪缎巾帕,正要抬手,却因谢天歌坐得太远而悬在半空。他下意识前倾身子,轮椅发出细微的声响。
阿笙,别动!你的腿……谢天歌突然扑过来,膝头撞在车板上也顾不得疼。青丝上的雨珠簌簌滚落,有几滴正溅在他月白衣襟的流云纹上,洇出深色的痕。
太近了。
谢天歌闻见他袖间熟悉的雪山松柏的味道,心里几乎是本能的依赖和安心,又莫名多了一丝陌生的悸动。他修长的手指还捏着帕子,骨节分明如白玉雕就,此刻却微微发僵。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阿笙身上的味道这么好闻,阿笙长得这么好看呢。谢天歌此时认真的想。
车帘外雨声渐密,反倒衬得辇内呼吸可闻。
贤妃那里,慕容笙率先打破沉默,自然地将帕子轻轻按在她发间,可查到什么线索了?
青鸾泣血砚……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雨雾里,父亲从来贴身收在铠甲暗袋,连出征沐浴都不离身。天歌越说眸色越沉,我本只是怀疑,如今却有八九分确认——青鸾泣血研在纪家。
慕容笙似乎并不意外,缓缓道:“青鸾泣血砚可书谢家密信,有临时调令之用。”
谢天歌掌心紧握,如果有人用谢家的青鸾泣血砚写了一封临时调令...当年神策军报称谢家军擅离防区…便说得过去了。
慕容笙的轮椅发出的轻响。他竟徒手拆下扶手的暗格,从内里取出一卷泛黄的军檄。火漆印上赫然盖着字——正是谢家军当年军檄的专用款。
三年前天机军本欲派一支精英支援夏雍战役,却突然收到谢家军檄。上写北疆恐有暗袭,天机军按兵不动,无须支援。他展开卷宗的手指轻轻一点,你再看这谢字最后一笔。
谢天歌突然抢过军檄,指尖抚过那个微微上扬的钩画:是二哥的习惯!她声音发颤,他们模仿二哥的笔迹...
慕容笙忽然轻笑,“你怎一眼便看出是模仿?而非本人呢。”
谢天歌放下羊皮卷,看着慕容笙:“我二哥,三年前研究霹雳弹的时候伤了手,这事儿一直瞒着家人,只有我知道。他不可能写出这样寻常的一手字来。”
慕容笙凝视着谢天歌,指尖轻轻摩挲着军檄边缘:这份军信,当年是由我堂兄慕容阡经手,当时北疆战况焦灼,他未及细查。
谢天歌死死的望着眼前的军报:“前无援军,后有调令……”
“堂兄战死后……”慕容笙深吸口气,接着道,这份军檄便不知所踪,直到上月——他忽然抬眸,我救下谢家军骑兵校尉曹力时,才发现它一直被缝在他战袍的夹层里。
谢天歌猛地抬头:曹叔还活着?
慕容笙颔首。
谢天歌神情悲凉,眼中泛着水光:神策军追杀谢家旧部三年...是傅擎苍的私欲?还是奉他的密令?。
慕容笙道:“你怀疑是陛下要清缴谢家旧部?”
谢天歌点头。
车辇内霎时寂静,只剩雨打帘栊的声响。
慕容笙深深望进她的眼睛:至少现在,我尚无证据确定是他授命。
谢天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笙,谢家旧部,你救下了多少人?
不多……慕容笙闭了闭眼,你认识的只有曹力。
“这份军檄字迹太像二哥了,凭我一人之语证明不了什么。”谢天歌紧紧握着手里的羊皮卷,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杀意:“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一定会的。”
“天歌,不要着急,我会帮你的。”慕容笙心疼地看着她,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随意的一句话,慕容笙却说的如誓言一般。谢天歌从悲痛中拉出来:“曹叔,还说什么了吗?”
慕容笙道:“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但他对我也有防备,并未如实相告。”
“我想见见他……”谢天歌望着慕容笙。
慕容笙,“现在不是时候,陛下突然调我去负责太庙祭祖的防卫,想必是已对我有所怀疑……”
谢天歌打断道:“方才,你都听到了?”
慕容笙苦笑道:“不是我方才听到的,圣旨昨天已到了慕容府。”
“哦…”谢天歌又道:“见曹叔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慕容笙没有立即回答。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散落的鬓发,指尖在触到她耳尖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天歌,”
“嗯?”谢天歌抬起头。
“贤妃虽然不足为惧……”慕容笙收回了手,接着道,“但她兄长和父亲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不好对付。这个时候你不宜有所行动,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阿笙放心。谢天歌扬眉一笑,我命硬得很。死不了……
慕容笙仿佛想起了不好的往事,眼里多了一丝悲凉。
“怎么了……阿笙,你真的不用……”话音还未落。
一道寒芒破空而来。
慕容笙刚还柔情似水的眸子,瞬间涌上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慕容笙内劲一推,谢天歌偏了身子,一只袖箭从谢天歌手臂上擦过,又深深地盯入窗棂。
谢天歌惊魂未定,第二支袖箭已止。
这一次,慕容笙微微偏头,二指轻松夹住了飞进来的袖箭。那袖箭通体寒凉,箭头泛着幽蓝寒光,一看便知淬着巨毒。
“快走!”慕容笙厉喝一声。
“驾!”马车猛然疾驰。
“阿笙……”谢天歌慌忙上前,“你没事吧!”
“别动……”慕容笙突然扣住她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吃痛。他的指尖冰凉,声音都在颤抖,“天歌……你中毒了……”
谢天歌低头,这才发现第一支袖箭擦过处,手臂已破了浅浅的口子,黑色的血液此时正缓缓的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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