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线斜织在偏殿的飞檐上,谢天歌和阿莹已经穿过主殿,踏进偏殿院子。
推开门,谢天歌刚抬起的脚定在原地。
她空荡荡的寝殿居然大不一样。——紫檀木拔步床垂着月影纱,案几上汝窑花瓶斜插几枝夏莲,连地上都铺了缠枝莲纹的波斯毯。最惹眼的是那座十二扇的苏绣屏风,烟雨江南的景致在烛火下流动着水光。
这是我的房间...她的声音卡在喉间。
阿莹提着食盒跟进来。
小姐前脚刚走,贤妃就让裴姑姑事无巨细地来问小姐平日的起居喜好。阿莹将食盒搁在描金小几上,天禄司得了贤妃的令,马不停蹄的就来布置了。临走时候还说是今日时辰紧,来不及置办全了,还有些好东西明日再送。
“真是下了血本了!”谢天歌感叹道,清凉绵长的气息窜入鼻腔。她忽然觉得鼻子不适,忙用指节抵住鼻尖:闻惯了霉味,这香倒是不习惯了。
这是小姐从前最爱的安神香踏雪寻梅呀。阿莹温柔地提醒道。
铜镜里映出谢天歌漫不经心又懒洋洋的脸:连这个都忘了。谢天歌任由阿莹褪去外袍,突然按住她手腕,我自己去沐浴,你先把酥饼给两个丫头和赵老头送去,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两个丫头不知道在忙什么,下午鬼鬼祟祟出去,回来就躲进耳房了。阿莹一层一层地从食盒拿出酥饼,酥饼的甜香混着芝麻味儿飘出来,赵公公在小姐寝殿门口守了好一会儿,雨天易困,我见他乏了,就劝回去了。
谢天歌捻起块酥饼咬了口,芝麻糖馅儿热乎乎淌在舌尖:这几个没口福的,明早连渣都没有了...
“皇后身边的小太监刚来传过话,明日辰时初刻要宣布太庙祭祖后宫的事项章程,嘱咐小姐明日准时到。”阿莹看着谢天歌说道。
谢天歌琥珀色的眸子暗淡了几分,“她说去,便去吧!”
“这是什么?”阿莹突然道。
食盒夹层里躺着个靛蓝布包,阿莹从里面取出来,展开是七八个白瓷小瓶。阿莹指尖抚过瓶身朱砂写的标签:跌打药、金疮药、安神丸...准是慕容少爷。她举起个系红绳的瓶子,连治疗小姐胃疾的舒胃散和吃坏肚子的安腹剂都有。
窗外雨声渐密,谢天歌望着药瓶上熟悉的字迹,眼底都是笑意:收起来吧,他知道我用得着这些。
说罢谢天歌心情甚好转身往屏风后去,你先吃些点心,我自己沐浴!
浴桶蒸腾的热气里,谢天歌将后颈枕在桶沿。
阿莹隔着屏风絮絮说着这雨下了许久,明日不知道会不会放晴,又说蚕丝还没收完,又说收好的丝线小姐要不要绣点什么东西。
阿莹的声音渐渐和雨声缠在一处。
谢天歌望着房梁上摇曳的灯影,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连打雷都怕的街头乞女。
她把她领回来那天,也是这般隔着屏风陪她说话,乞女小小的身子泡在浴桶里瑟瑟发抖。
“阿莹……我困了”谢天歌咪蒙着眼。
阿莹好像也似乎感觉到了雨天的困意,打了个哈欠,把谢天歌的寝衣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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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歌睡得正沉,梦里依稀还是父亲拿着棍子追打她,大哥护着她,二哥替她挨打的时候。
忽然,分殿院门被猛地推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尖利的嗓音刺了进来——
“谢采女!谢采女可在?皇后娘娘传召……”
那声音又尖又急,像是恨不得拿锣在她耳边敲。谢天歌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软枕里。
外头喊得更凶了,阿莹这才慌慌张张跑进来,轻轻推了推她:“小姐!醒醒,已经是巳时了!”
谢天歌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听见外头皇后殿里的华姑姑扯着嗓子训人:“六宫嫔妃都等着她一个,这个时辰了主子还在睡觉,你们这些奴才怎么当的?连主子都伺候不明白,该掌嘴!”
赵福来赔着笑劝:“姑姑息怒,是奴才们的疏忽,主子昨日回来得晚,并非有意怠慢……”
两个小婢女也战战兢兢地跪着,头都不敢抬。
谢天歌慵懒起身,青丝如瀑泻落肩头,声音却清亮,:“太庙祭祖期间,华姑姑还是平和些好,戾气太重,祖宗听见了怕是要生气的。”
华姑姑一噎,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嚷嚷。“谢采女还是快些起身吧。虽然您拿着太皇太后的金令,让六宫嫔妃都这样等着,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谢天歌轻笑一声,冲阿莹招了招手:“走吧,去给皇后娘娘请罪。”
到了凤藻宫,果然满殿嫔妃都已到齐,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有嘲弄的,有鄙夷的,还有等着看热闹的。
“谢采女真是好大的架子,让六宫姐妹都干等着。”方美人捏着帕子,阴阳怪气地开口。
张婕妤讥笑道:“有太皇太后的金令就是不一样,连皇后娘娘的旨意都敢怠慢。”
贤妃道,“诸姐妹别再指责谢采女了,许是新安置的紫檀木拔步床太过舒坦,采女一时贪睡而已。”
谢天歌也不辩解,大大方方地向着皇后福身一礼:“我来迟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端坐高位,凤眸微垂,语气不轻不重:“谢采女,陛下与本宫虽默允你不必守宫里的繁文缛节,但不遵中宫懿旨,却是另一回事。”
周宝林皱眉道:“娘娘仁慈,她却不知好歹,臣妾看应重重责罚,谢采女仗着太皇太后撑腰,太没规矩了!”
方美人又道,“就是,皇后娘娘就应该重重责罚,好让谢采女长长记性。”
张婕妤道,“以后都像谢采女这般没规矩,后宫都乱套了!”
莲美人眼皮微抬,“紫檀木拔步床,天禄司竟舍得为末品采女添置这种贵重之物。谢采女……越制了啊。”看似在说谢天歌,莲美人却偏偏看着贤妃。
谢天歌像听故事一样垂眸听着,唇角微勾,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
贺兰婕妤道,“谢采女初赦,应不是故意而为,皇后娘娘宽仁,请从轻发落。”
淑妃摇了摇扇,“谢采女有错皇后自会惩治,今日娘娘宣诸位姐妹们前来不是为了说太庙祭祖一事吗?”
皇后雍容一笑,端起大度的姿态,转而宣布太庙祭祖的安排——
“此次随驾祭祖的,除本宫外,还有贵妃、贤妃、淑妃,以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贺兰婕妤,“贺兰妹妹。”
满殿嫔妃交换着眼色,低语如涟漪荡开。
刘贵妃横眉扫过娇滴滴的贺兰婕妤,捏紧了团扇,脸色微变。
皇后继续道:“其余嫔妃留守宫中,需谨守本分,不得生事,本宫不在期间,六宫若有大事务必请示太皇太后。”
“是,娘娘!”
皇后又道,“即便是宫里的嫔妃,祭祖当天都需按章程虔诚祭拜。一应章程,巴山会细说。”
掌事太监巴山捧出寸许厚的册子,抑扬顿挫念起条陈。满殿嫔妃端坐聆听,
大家都坐着,只有谢天歌罚站在末尾,漫不经心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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