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返回的动车呼啸着驶入站台，林小凡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玩偶，脚步虚浮地跟着依旧精力充沛的星野雨走出车厢。仅仅一天往返，他却觉得比连续通宵打三天游戏还要累。身体上的奔波倒是其次，主要是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和持续的社死状态。
省外事办公室那庄严肃穆的氛围、排起的长队、工作人员审视材料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跳加速。幸好，材料齐全，流程合规，他们成功递交了外交部认证的申请，拿到了取件回执——虽然又要等待几个工作日，但至少迈出了这关键且耗时的一步。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去日本驻华使领馆（同样需要去省城）进行第二轮认证，以及那所剩无几的时间，林小凡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慌。
他拎着装着各种回执和复印件的文件袋，蔫头耷脑地走出出站口，只想立刻飞回家，把自己埋进被窝，用游戏麻痹一下焦虑的神经。
“小凡！快看！”身边的星野雨却突然停下脚步，用力拉了拉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林小凡茫然抬头：“看什么？”他现在看什么都像是各种公章和表格在飞。
“手机！”星野雨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举到他眼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界面，来电头像是一张在某个高端酒会背景下、穿着优雅和服、气质卓绝的中年女性的半身照，笑容温婉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备注名是【母上様】。
林小凡的困意和疲惫瞬间被吓飞了！
母上様？！星野雨的妈妈？！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原地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妈妈？！视频？！现在？！为什么突然？！”
星野雨也是小脸紧绷，带着点措手不及的慌乱：“管家爷爷……可能……把办理认证的事情……报告给母亲了……她之前说过……如果遇到重要程序……要告知她……”她看着那不断震动的手机，像是看着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求助般地看向林小凡，“接……接吗？”
“接！当然要接！”林小凡脱口而出，随即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接怎么办？难道假装没看见？那岂不是更糟糕！
可是接……他现在这副样子？奔波了一天，头发被风吹得像鸟窝，t恤皱巴巴，身上可能还带着动车上的泡面味……要以这幅尊容第一次见女友（伪）的家长？！还是视频直接面对面？！这比被拖去面试可怕一万倍啊！
“怎……怎么办？”星野雨也慌了神，下意识地伸手想帮他扒拉两下头发，又发现自己的小洋裙在奔波后也略显凌乱，“我……我也没准备好……”
手机铃声执着地响着，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小凡一咬牙，环顾四周，猛地拉住星野雨躲到了车站大厅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这里相对人少安静一些。“就在这接！躲不过了！你……你主打，我……我就在旁边听着！”他飞快地交代，声音发颤。
星野雨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用力点了点头，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瞬间亮起，连接成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装修极尽雅致和奢华背景，像是高级酒店的套房。随后，镜头稳定，那位头像上的女士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央。她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年轻，皮肤保养得极好，妆容精致得体，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插着一根看似简单却绝非凡品的珍珠发簪。她穿着淡紫色的丝绸家居服，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那双透过屏幕望过来的眼睛，却明亮而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审视感。
“小雨（あめ）。”她开口了，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柔和悦耳，是纯正的日语，语调不疾不徐，“在什么地方呢？看起来有些匆忙。”
星野雨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用日语飞快地回答：“母亲大人！晚上好！我……我刚和小凡从省城回来，在火车站。”她的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省城？”屏幕里的星野夫人微微挑了一下精心描绘的眉毛，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星野雨略显凌乱的发丝和背景里那根显眼的承重柱，“去办重要的事情了？听说你们在准备一些材料？”她没有直接点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是……是的！”星野雨连忙点头，“是在办理……留在中国的必要手续。今天去递交了外交部认证的申请。”她老老实实地汇报，在这个母亲面前，她那种偶尔脱线的地雷妹属性似乎完全被压制了。
“嗯。”星野夫人轻轻颔首，表情看不出喜怒，“过程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麻烦？”
“还……还算顺利。就是……需要等待几天。”星野雨回答，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角。
这时，星野夫人的目光越过了女儿，落在了她身后那个试图缩小存在感、却因为柱子空间有限而不得不露出大半个身子的林小凡身上。
林小凡瞬间感觉像是被探照灯锁定，全身肌肉都僵硬了，后背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这位就是……林小凡先生？”星野夫人的中文发音居然相当标准，虽然带着一点外国人的口音，但吐字清晰。她微笑着看向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屏幕，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是……是我！阿……阿姨您好！”林小凡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鞠躬，慌乱之下舌头打结，中文都说不利索了，“我……我叫林小凡！很……很高兴见到您！”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发颤，脸涨得通红，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直视屏幕。
星野雨赶紧在一旁小声补充：“小凡，这是我母亲。”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林小凡内心疯狂呐喊，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
星野夫人将他这副窘态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但依旧看不出真实情绪：“林先生，你好。经常听小雨提起你，说你很照顾她。谢谢你。”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带着一种上位者天然的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应……应该的！”林小凡手忙脚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自己像个傻子。‘经常提起？都提了什么啊？不会把我那些宅男糗事都说了吧？！’他内心oS已经乱成一锅粥。
“听小雨说，你们为了办理手续，跑了很多地方，很辛苦。”星野夫人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还……还好！不辛苦！”林小凡条件反射般地回答，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不辛苦个鬼啊！腿都快跑断了！心都快焦虑碎了！但在这个气场强大的未来（伪）岳母面前，他只能硬着头皮充好汉。
“年轻人多经历一些是好事。”星野夫人微微笑了笑，端起旁边出现的一只骨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动作赏心悦目，却带给林小凡更大的压力。“那么，关于接下来的安排，你们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尤其是时间方面，似乎比较紧迫。”
她终于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质询感。
林小凡感觉喉咙发干，大脑一片空白。计划？他哪有什么周密的计划？全都是被星野雨拖着走一步看一步，每天都在祈祷奇迹发生！
就在他卡壳，冷汗直流的时候，星野雨抢先一步回答，语气异常坚定：“母亲大人，我们已经计划好了！明天我会立刻查询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的认证受理时间和要求，一旦小凡的公证书出来，我们会第一时间前往上海办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努力在规定时间内准备好所有材料！”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眼神直视着屏幕里的母亲，没有丝毫闪躲。
林小凡惊讶地看向身边的女孩，此刻的她，身上仿佛有一种光，完全不见平时的懵懂和依赖，变得异常成熟和有主见。
屏幕那头的星野夫人安静地听着，目光在女儿坚定的小脸和旁边那个明显慌得一批的男生身上停留了片刻。
几秒钟的沉默，对于林小凡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星野夫人轻轻放下了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很好。”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表示听到了，“既然你们有自己的计划，那就按照你们的步调去做吧。”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林小凡，语气依旧平和，却莫名地带着一种重量：“林先生。”
“在！”林小凡一个立正，差点喊出声。
“小雨这孩子，有时候会有些任性，想法也比较单纯。”星野夫人看着他，慢慢地说道，“在中国这段时间，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林小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某种程度的托付？他赶紧点头如捣蒜：“您放心！阿姨！我一定会照顾好小雨的！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他这话说得异常顺溜，几乎是发自本能。
星野夫人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她又和星野雨用日语简单交谈了几句，内容大概是叮嘱她注意身体、有事及时联系之类，然后便优雅地结束了视频通话。
屏幕黑了下去。
车站嘈杂的背景音瞬间重新涌入耳朵。
林小凡还保持着僵立的姿势，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腿肚子都在发软。
“结……结束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嗯。”星野雨也松了一口气，小脸上恢复了血色，她收起手机，看向林小凡，眨了眨眼，“小凡……你刚才……好紧张哦。脸好红，说话都在抖。”
林小凡：“……”废话！那种压迫感！简直比面对全服第一的boSS还要吓人好吗！
“你妈妈她……”林小凡心有余悸地开口，“气场太强了……”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隔着屏幕都能被震慑”了。
星野雨却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有吗？母亲大人……今天很温和啊。”
林小凡：“？？？”温和？！你管那叫温和？！那眼神都快把我切片分析了好吗！
他看着星野雨那一脸“这很正常”的表情，忽然深刻地意识到，他和这位天降的大小姐之间，隔着的可能不仅仅是语言和文化……
还有那深不可测的，阶级和家庭背景的鸿沟。
视频虽然结束了，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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