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世英要盘个火炕，哗啦啦从仓库跑来一群人，有主动帮忙的，有抽着烟、笼着双手、趴在土墙上看热闹的。
西北这片土地虽然冬天也很漫长也很冷，但是相比东北就是另外一种风味。边疆的房子普遍盖得不高，屋子里放个铁皮炉子烧煤，或者端个火盆，一个冬天也就过去了，所以火炕相对还是有些少见。
李世英要盘的火炕，其实只能算是乞丐版荒野求生版本的，一大队周边连个砖厂都没有，所以他准备用鹅卵石加黄泥，糊一个简易的火炕，凑合把今年冬天熬过去再说。
他的小屋里的几样家具都被搬了出来，就连那只乌克兰白猪都被老谢赶到大队院子一角的猪圈那里，跟先前张全义用土制炸药配方从团结农场换回来的仅存的那头大黑猪暂时作伴了。
原本还有几个社员打算指点一下，但是看到李世英画了张图纸、标明了尺寸，便都明智地闭上了嘴，只等着干活出错的时候再显摆一番。
今天的天气不错，眼看着也插不上手，于是很快几张木桌被搬到了院子，扑克牌和麻将摊子就支了起来。
马家念跟着郭保生俩人搅和黄泥，李世英和老谢砌鹅卵石，章进兴帮忙挑黄泥，赵雪峰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赵雪峰觉得火炕挺不错的，如果李世英做好了还管用，他也想请李世英帮忙在他的新家里垒一个出来。
马棚里空间毕竟不大，所以李世英是按照单人床的大小来砌的，火炕跟先前老谢给他垒的那个灶台连在一起，排烟口就挖在了屋后面。
一大早开始干，帮忙的人又多，到了晚上天还没黑的时候，一个简陋的火炕就垒了出来，炕顶是李世英和几个同伴跑去河里找来的石板，老谢的泥瓦工手艺一般，但却用黄泥来回抹得平平整整的。
“先烧两天，泥烧干了再补一下，不要着急睡。”老谢嘱咐地说，李世英点着头，这些他自然晓得的。
把原先那张木床搬进屋，屋子里便只有摆放一张桌子的位置了，李世英铺好了床，就守在小屋里不住地往灶台里添柴烧火。
今晚上是没办法挤在他的小屋里干活了，于是郭保生和章进兴都跑去仓库里打牌，倒是穆先白玩了一会儿，就跑过来陪着李世英。
大约是连续好几天不玩牌，他这两天手风也顺了，便对章进兴先前忽悠他用野兔皮摩擦麻将牌就能够转运的事情深信不疑。
矿石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改编的《水浒传》故事，穆先白听得津津有味，他就是觉得仓库那里太吵，听不大清楚，才跑到李世英这里来的。
李世英就坐在灶台前，捧着一本封皮掉了一半的1965年出版的某一期《收获》杂志，不紧不慢地看着，灶台的火正旺，桌子上还有一搪瓷缸的清茶，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暖火热，他觉得惬意极了。
火炕的湿黄泥已经被烟火熏得逐渐变了颜色，有了些干裂的纹路，但是没有烟气冒出来，老谢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烟熏的土腥味儿也不重，还带了点儿枯草的味道，那是李世英提前去割了些枯草，去牧业队那里用铡刀切碎了，搅和黄泥的时候掺了一些进去的。
屋子里还是有些异味的，毕竟隔壁就是猪圈，那头白猪只要拉屎撒尿，李世英就去收拾，尽管他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了，但总归是那股味道没办法彻底消除的。
六大队时常有往来迪化的卡车司机停车吃饭、上厕所、加水什么的，所以李世英也托卢林帮忙打听了，卡车司机们都愿意收猪肉，但是不要生猪，毕竟不是专门拉活物的，所以他们宁愿要宰杀处理干净的新鲜猪肉。
李世英估计了一下，养到明年二三月份，这头大白猪就可以宰杀了卖钱，咋样也能卖个一百五十块钱吧？
评书播完了，穆先白便火急火燎地跑去了仓库那里，他还要继续趁着手气不错玩牌呢，他对麻将不感兴趣，唯独喜欢玩炸金花，毕竟不怎么用动脑子么。
李世英的这个火炕砌得很及时，因为几天后，第三场大雪又来了，这一次直接断断续续地下了四五天，大地又变成了一片雪白。
李世英是在下雪的第二天才终于睡上火炕的，烧干裂的炕面要重新抹一道黄泥，然后再熏干，上面铺上草垫子，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然后他就大半夜的被渴醒了，毕竟火炕睡得少，临睡前他把灶台烧得太旺，于是半夜又爬起来灌了几口凉茶水，结果早上起来就有些上火。
火炕烧好了之后，好奇的人们一个接一个跑来坐上一会儿体验一番，然后便有不少人请李世英帮忙，也给他们家里垒上一个火炕。
李世英不好拒绝，而是先找到张全义，说明了情况。他这个火炕本就是临时性的，用鹅卵石和黄泥，也没法垒个双人火炕，大约烧上一个冬天就不能用了，明年要是还住在马棚，他就得拆了重新垒的。
“所以最好还是用红砖，用砖头的话，垒出来也结实耐用。”李世英最后总结到。
“说的轻巧！”张全义双手一摊：“我去哪里给大家伙儿弄红砖？跑三十公里去六区？”
六区就在宁远县城的北边，是十多年前被划到宁远县的，由于地理位置好，恰在218国道跟县道交汇处，所以那里很是繁华，许多配套设施也齐全。
“国家不是号召社队企业么？公社可以办工厂，生产大队也可以办工厂，咱们一大队就可以办个砖厂嘛！”
张全义眉头紧皱，他在考虑开个砖厂的可行性。
李世英继续说：“广播不是说了么，国家和自治区政府打算修独库公路，公路一修通，来往更方便，内地来的人会越来越多，将来结婚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有钱了谁家不想盖砖瓦房？这不需求就来了么？”
独库公路明年开始修建，但这件事九年前就已经提了多少回了，所以并不算秘闻，张全义也听说过许多相关的消息。
张全义的确心动了，东方红公社先前曾经有过一个小砖厂，但是随着幺五部队营房以及幺五医院建设完毕，那个小砖厂也关闭了。
办个砖厂肯定是可以的，附近的四大队、六大队人口越来越多，估计两个大队都有这样的考虑，但他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等开春再说吧。开春如果来的内地人多了，咱们大队也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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