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十分，陆沉端着餐盘穿过食堂二楼的玻璃廊桥。
阳光透过廊外的梧桐叶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他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
昨天和李若雨约好，今天中午一起吃红烧肉盖饭，她说食堂阿姨新学的糖醋汁，比上次更甜。
餐盘里的红烧肉裹着琥珀色的酱汁，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炖得酥软，咬一口能抿化在舌尖。
陆沉刚夹起第二块，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摸出来时，屏幕亮得刺眼，来电显示是。
喂，妈。
他扯了扯衬衫袖口，把餐盘往身边拉了拉，生怕油星溅到手机上。
小沉啊，明天中午有空吗？
妈妈的声音带着点雀跃，背景里传来锅铲碰铁锅的声响。
你李阿姨说她侄女回来，想让你周末回家吃顿饭。
陆沉夹红烧肉的动作顿住。
李阿姨是他家楼下的老邻居，退休前在社区当调解员，总爱往他兜里塞桂花糕。
李阿姨的侄女？我好像没见过......
就是小时候总跟你一起玩的小雨呀！
妈妈的声音突然拔高。
扎羊角辫的那个，总说长大要当数学家的小雨！
陆沉的筷子掉在餐盘里。
他盯着碗里的米饭，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夏天。
他蹲在楼道里修坏了的四驱车，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蹲在旁边，用铅笔在烟盒上画齿轮。
我长大要造会飞的汽车，带哥哥去看星星。
小沉？
妈妈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啊......记起来了。
陆沉弯腰捡起筷子，耳尖发烫。
就是那个总说数学是最浪漫的语言的女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传来李阿姨的大嗓门：
小沉，你看看你旁边呢？
陆沉手忙脚乱地转过头，听见隔壁传来清浅的笑声。
是李若雨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丝雀跃：
小沉。
我是小雨。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
小雨姐。
他轻声叫出口。
好久不见。
是呀。
李若雨的声音里带着笑。
听说你现在读机械系？上次在超市看见你，你抱着本《理论力学》，我差点没敢认。
陆沉想起上周六在超市，他蹲在调料区挑胡椒粉。
余光瞥见个穿米白针织衫的身影，当时只觉得眼熟，现在才反应过来，是李若雨。
她当时正弯腰看酱油瓶，发梢垂落，遮住了半张脸。
他鬼使神差地多拿了包黑胡椒，结果结账时发现多了袋，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我没看见你。
他有些窘迫。
没关系。
李若雨轻笑。
阿姨说你周末要回家？我想着......要不要一起？
陆沉抬头看向李若雨。
李若雨今天身着一件浅蓝衬衫，这件衬衫的颜色宛如清晨的天空一般，清新而柔和。
她的袖口被卷到了小臂处，仿佛是不经意间的举动，却恰好露出了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
这道疤痕虽然不深，但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它静静地横亘在手腕处，仿佛是一段被时间遗忘的故事，等待着有心人去解读。
令人惊讶的是，这道疤痕的位置竟然和他手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那是上周的实验课上，他主动帮她调试仪器时，不小心被激光笔划伤的。
当时，她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微笑着对他说：
“这是我们共同的勋章。”
这句话如同春风拂面，轻柔而温暖。
它不仅化解了当时的尴尬，更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从那以后，每当他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疤痕，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笑容和那句话。
周末......
陆沉摸了摸口袋里的校园卡。我本来想留在学校，和李教授一起做项目......
小沉！
妈妈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你李阿姨说小雨周末要回家看她奶奶，顺路来咱们家。你小时候总说小雨姐做的桂花糕比楼下卖的甜，人家可记着你这句话呢！
陆沉转头看向李若雨。
她正低头搅着碗里的米饭，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发间的银杏叶发夹在阳光下闪着光。
我......我可以去吗？
他问，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蒲公英。
李若雨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
好呀。
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周六下午三点，我在公交站等你。
妈，就这么定了！
陆沉笑着应下。
小雨姐做的桂花糕，我可等了八年了。
挂断电话时，李若雨正用纸巾擦嘴角的饭粒。
她的餐盘里还剩半块红烧肉，酱汁在瓷碗里洇开，像朵绽放的花。
阿姨......很热情。
她低头说，声音里带着点羞涩。
我妈从小就爱唠叨。
陆沉把红烧肉夹进她碗里。
她说你小时候总帮我修玩具，说我欠你八年的桂花糕。
李若雨的筷子停在半空。
她目光凝视着碗里那一块块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红烧肉。
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地微微上扬。
其实是我欠你的。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餐盘的边缘。
七岁那年，你把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都给我买了创可贴。
我摔破膝盖，你跑遍整条街的药店，最后举着创可贴说这个止血快
陆沉愣住了。
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只记得那年夏天。
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总跟在他身后，捡他掉的四驱车零件，帮他擦汗。
后来你搬家了。
李若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每年暑假都去楼下等你，直到你家搬走。再后来......我就去了京城读大学。
陆沉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李若雨翻到本旧相册，指着张照片说这是我奶奶家的院子。
照片里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老槐树下，手里举着个四驱车模型。
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所以......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
你今天中午说想看看我，是因为......
因为我想告诉你。
李若雨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我从来没忘记过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陆沉心上。
小时候你说长大要造会飞的汽车，我记着；高中你说想学机械，因为机械能让东西动起来，我记着；大学你说想和高数做朋友，我......
我也记着。
陆沉打断她，伸手覆住她的手背。
我记着你教我用数学公式算齿轮参数，记着你在我实验报告上画的小太阳，记着你昨晚视频时，盯着我发梢看的模样。
李若雨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却没有抽开。
她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睫毛上沾着点水光：
陆沉，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你，就觉得你眼熟。
后来加了微信，看你聊机械小发明时眼睛发亮的样子，我就确定。
你就是那个扎着歪马尾，举着四驱车模型说我要造飞机的小男孩。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今天早上，李若雨把毛线团塞给他时，指尖的温度；
想起食堂里，她帮他捡掉落的教案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
想起此刻，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到他的心脏。
那......
他轻声说。
周六的桂花糕，我能多吃一块吗？
李若雨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随便你。
她的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
不过要先帮我个忙。周末回家时，帮我带包桂花糖，奶奶说她想吃甜的。
陆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
我帮你挑最甜的。
餐厅的广播突然响起，提示午餐时间即将结束。
陆沉收拾好餐盘，李若雨跟着起身，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像两株并肩生长的树。
对了。
陆沉摸了摸口袋，掏出片银杏叶。
是早上在食堂外捡的，叶尖还沾着晨露。
送你。配你的发夹。
李若雨接过叶子，别在耳后。
发间的银杏叶和银杏叶发夹相映成趣，像落了片会发光的月光。
陆沉同学。
她转头看他，眼睛里盛着整个中午的阳光。
周六见。
周六见。
陆沉望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风里飘来隔壁桌的笑声。
他突然觉得，生活像本摊开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了期待。
而最让他心跳的，是下一页。
和他最爱的女孩一起，写满新的故事。
陆沉！
王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妈刚才打电话找你，说周末回家带点特产！
陆沉转头，看见王浩正举着手机笑，老陈和阿杰也从座位上探出头。
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走向李若雨离开的方向。
阳光透过玻璃廊桥洒下来，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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