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同，独立师第一纵队，临时指挥部。
屋子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味儿，烟草、汗水和旧地图混在一块，呛人，却也提神。
阳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格子照进来，能看见空气里飞舞的灰尘。
气氛比前几天稍微松快了点儿，但底下那股紧绷的弦儿还在，谁都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没来。
江岳风尘仆仆地从张家口前线赶回来，军装下摆还带着赶夜路沾上的泥点子。
他刚踏进指挥部门槛，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的人，一个粗豪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呦！咱们的江大功臣回来了！”
李云龙嗓门洪亮，几步就跨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江岳肩膀上，拍得他身子一歪，
“好小子！干的漂亮！
拿下八角台，敲掉鬼子的重炮，张家口这盘棋，一下子就活了！
老子得给你记头功！”
他咧着嘴，露着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但紧接着，他脸色一板，手指头差点戳到江岳鼻子上：
“但是！
你他娘的也别给老子得意！
带着一个排就敢往赐儿山鬼子肚子里钻？
你当你是孙猴子会七十二变？
那是鬼子的核心阵地！要不是你小子命大，加上炮兵弟兄和天上的飞机给力，你他娘的就交代在那儿了！
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个人英雄主义！
下次再敢这么干，看老子不撸了你的大队长！”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表扬加批评，典型的老李风格。
江岳心里明白，老李这是真把他当自己人，又爱才又怕他折了。
他挺直腰板，朗声道：
“是！司令！我接受批评，下次一定注意战术，减少不必要的冒险！”
“这还差不多！”
赵刚走进屋中，打趣道：
“我以为是哪个政委在给江岳这小子做工作，原来是老李呀！”
李云龙哼了一声，算是把这页翻篇了，示意他赶紧找地方坐下。
会议进入正题。李云龙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张大彪身上：
“大彪，你先说说张家口城里头，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张大彪蹭地站起来，手里拿着根小木棍，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张家口城区图前，指着已经被红色箭头几乎完全覆盖的城中心区域，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却中气十足：
“师长，政委，各位！
张家口残敌，已被我压缩在最后不足两平方公里的区域内！
全是些依托坚固建筑负隅顽抗的散兵游勇，成建制的抵抗已经没了！
据我们判断，剩下的鬼子，绝超不过两百号人！
今天，最晚到今天太阳下山，我保证，把张家口完完整整地拿下来！
把小鬼子的膏药旗，彻底从城头拔干净！”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子血腥气，也带着胜利在望的豪气。
屋里的人都微微点头，张家口的解决，意味着背后最大的一个钉子被拔掉了，独立师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关东军。
李云龙满意地“嗯”了一声，看向赵刚：
“老赵，你把咱们这边摸到的情况，跟大家伙说道说道。”
赵刚站起身，他手里拿着几份汇总的电文和报告，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凝重。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首先点向了北平的位置。
“同志们，根据我们多方情报来源汇总，包括地下同志冒死送出的消息，以及我们对铁路运输、物资调动的监控，现在可以基本确定，”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关东军的主力，目前正在北平及其周边地区集结！”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北平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截至昨日，已经确认抵达并完成驻扎的关东军部队，兵力已达一万余人！
而且，后续部队仍在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开来，平均每天抵达的兵力，大约在三千人左右！”
这个消息让屋子里刚刚因为张家口即将光复而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重新冻结。
每天三千人！这是何等恐怖的兵力投送能力！
甲种师团的精锐，像滚雪球一样在华北平原的中心快速膨胀。
赵刚的手指随即向上移动，落在了绥远、归绥一带。
“另外，在绥远方向，我们也发现了关东军活动的迹象。
有零星的目击报告，以及当地物资市场的异常波动，都指向可能有小股关东军先头部队已经渗透过来。”
他话锋一转，坦诚道：
“但是，必须承认，我们在绥远地区的地下工作和侦察力量相对薄弱，信息渠道有限。
目前，对于绥远方向的敌军具体规模、番号、意图，我们掌握得还很不充分，存在很大的情报盲区。
这是我们需要立刻加强的地方。”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中原腹地，点在了洛阳。
“第三，根据总部通报和我们电台监听到的蛛丝马迹，鬼子从南方战场，紧急抽调了一个乙种师团的兵力，目前已经确认抵达了洛阳一线。”
他的手指沿着平汉铁路向北移动，最终停在太原，
“从其调动路线和后勤补给方向判断，这个师团极有可能北上，用于加强太原方向的防御力量，填补我军拿下大同、张家口后，其在山西北部出现的兵力空虚。
这个方向的鬼子，虽然不如关东军精锐，但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威胁，会牵制我们一部分精力。”
最后，赵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保定这个地方。
“第四，也是目前对我们威胁最直接、最紧迫的一点——关东军的航空兵基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江岳身上，
“我们动用了一切手段，包括江岳同志提出的，通过监控城市物资消耗、人员流动等间接方式，现在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关东军进驻华北的航空兵主力，其机场，就在保定！”
他详细解释道：
“保定距离我晋北、绥远根据地相对较近，其周边多个疑似机场区域，近期都出现了油料运输异常频繁、防空火力明显加强、以及大量陌生空军地勤人员活动的迹象。
虽然鬼子伪装得很好，但这些‘菜篮子’里露出的马脚，拼凑起来，指向性已经很明确。”
赵刚说完，将手中的材料放在桌上，总结道：
“情况就是这样。敌人正在我们东、北两个方向，集结重兵，尤其是关东军精锐，磨刀霍霍。
南面有援军北上，天空有秃鹫盘旋。可以说，我们独立师，乃至整个晋察冀边区，正面临着自抗战以来，最为严峻的考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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