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的秋夜,景仁宫的檀香似乎也染上了旧梦的沉郁。
送走了带着微妙依赖情绪的年世兰,乌拉那拉·宜修并未立刻安寝。她挥退了左右,只留剪秋一人在殿内剪着灯花。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光影摇曳间,宜修的思绪仿佛被拉回了许多年前,那座规矩森严却又暗流汹涌的雍亲王府。
那时,她还只是侧福晋。
姐姐柔则是皇阿玛钦点的嫡福晋,容色倾国,性情温婉如春水,琴棋诗画样样精通。
她们姐妹感情甚笃,是真的好。宜修知道,姐姐心里藏着一个身影,不是胤禛,而是那个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那才是姐姐心之所向。
可胤禛看中了柔则,不顾她已有婚约在身,强求而来。
圣旨之下,乌拉那拉氏满门荣辱系于一身,柔则只能含泪披上嫁衣。入府后,胤禛对姐姐极尽宠爱,可宜修看得分明,姐姐眼底的光,一日日黯淡下去。那是一种被折断了翅膀的困顿,一种无法言说的郁郁。
而宜修自己,彼时虽得胤禛几分敬重,却也只因她处事周全,能帮他打理后院,平衡各方势力。她生下弘晖,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曾是她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
然而,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夺走了弘晖年幼的生命。她跪在床前,看着孩子的小脸一点点失去血色,变得惨白,那种痛,锥心刺骨,至今想起他,仍觉呼吸艰难。
弘晖夭折后,柔则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她本就心思郁结,加之产后失调,终究是灯枯油尽了。
临终前,柔则紧紧握着宜修的手,眼神空洞却带着一丝解脱,气若游丝:“妹妹……这位置,终究……是你的了。好好活着,连带着我的份……一起……小宜……姐姐对不起你……我懦弱……”
姐姐死了。不是她宜修动的手,她从未想过要害这个真心待她的姐姐。是这吃人的府邸,是胤禛那不容抗拒的强取豪夺,耗尽了姐姐的生命。柔则的死,在世人眼中,是为宜修腾出了位置。不久后,在乌拉那拉家族的支持和胤禛基于现实的考量下,她成了继福晋。
成为福晋的宜修,将所有的痛楚与心中情感深深埋葬。
她不再对胤禛抱有任何男女情爱的幻想,只将他视为需要辅佐的君主,需要平衡的势力。她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处事公正,赏罚分明,对下恩威并施,逐渐将潜邸掌控得滴水不漏。
她辅助胤禛进行“夫人外交”,周旋于各权贵女眷之间,为胤禛拉拢势力,积蓄力量。
他们之间,更像是最默契的盟友,为了共同的皇位目标,并肩而行。
也就是在她成为福晋后不久,年羹尧的妹妹年世兰,被指婚给雍亲王为侧福晋。
年世兰被称为“满蒙八旗第一美人”,她的美貌是出了名的。
都知道年羹尧对这个妹妹极尽宠溺。胤禛便吩咐宜修好好操办婚事。
他想要凭借年世兰来收拢年羹尧以及年羹尧手上的兵权,年家的点点势力。年家本来就是他旗下奴才,侍奉主子是应该的。还敢首鼠两端,和老八眉来眼去,真是不忠心。年家不配拥有他的孩子,免得心大了。
宜修操办婚事十分用心。毕竟她不在乎胤禛娶多少个侧福晋,她只在乎他能不能登上皇位。将来能不能给弘晖过继嗣子,永享香火。她能不能掌握权利,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她认为她的心早就波澜不惊,比石头还硬了。直到那日惊鸿一瞥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活着的。胤禛让她操办年世兰入府的事宜。宜修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春日,她曾代表王府去年府送纳采礼。
在年府花园的回廊下,她无意中瞥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石榴红骑射服的少女,正拿着小鞭子,笑着追逐一只蝴蝶。她跑得鬓发微乱,脸颊绯红,眉眼间是毫无拘束的张扬与热烈,像一团燃烧的、能灼伤人的火焰,与这京城贵女们恪守的温良恭俭全然不同。??
那就是年世兰,尚未入府,仍是最青春年少的模样。那么迷人,举手投足间动人心魄。
那一刻,宜修平静无波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是一种混杂着诧异、审视,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如此鲜活生命的触动。
有那么一刻,她的念头里都是:她好想靠近她,得到她。
宜修迅速垂眸,将所有情绪掩盖在端庄持重的外表之下,仿佛从未有过那惊鸿一瞥。
年世兰入府后,果然以其明艳容貌和直率(或者说骄纵)的性子,迅速得到了胤禛的宠爱。
她像一团闯入死水微潭的火,搅动了一池春水。她不懂得后宅的弯弯绕绕,行事全凭喜好,得罪了不少人,自然也少不了明枪暗箭。
宜修以福晋之尊,处事“公正”。
她不会明目张胆地偏袒谁,但在年世兰因张扬而惹祸时,她会以“维持王府和睦”为由,将事情压下或轻描淡写地处理掉;
然而在有人试图用阴私手段构陷年世兰时,她会提前敲打,或是在证据确凿时予以惩戒。她做得滴水不漏,仿佛一切只是为了王府的安定,为了胤禛的后宅宁静。
就连年世兰自己,或许都未曾明确感知到这份来自福晋的、隐于规则之下的微弱庇护。
她只觉这位福晋虽然严肃,但还算公允,不像其他人那般假惺惺。
直到——年世兰怀上了孩子。
那是胤禛登基前最后一段潜邸岁月。
皇位争夺已进入白热化,年羹尧军权在握,作用愈发关键。
胤禛对年世兰的专宠独宠,虚假的宠爱似乎达到了顶峰,但宜修却从胤禛偶尔看向年世兰腹部那冰冷审视的目光中,读出了别样的意味。
果然,担忧成了真。一日,年世兰饮下格格齐月宾送去的一碗安胎药后,竟然腹痛如绞,血流不止。
那个已成形的男胎,终究没有保住。太医诊断,母体受损极重,今后再难有孕。
王府上下震动。所有的矛头似乎都指向了齐格格齐月宾。年世兰悲愤欲绝,认定是她嫉恨所致。
只有宜修,在夜深人静核查府内账目人事时,从一些极其隐秘的线索中,拼凑出了可怕的真相。那碗药背后的真正推手,是胤禛。??
是他默许,甚至暗示了齐月宾动手。
他不能容忍年家拥有流着年氏血脉的皇子,尤其是在大局将定之时,那会成为未来巨大的隐患。齐月宾,不过是他手中一把顺势而为的刀。
宜修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想起弘晖,想起柔则,如今又加上一个年世兰。?
在这权力场中,情爱、子嗣,皆是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路——唯有获得权力,唯有绝对的掌控,才能自保,才能守护乌拉那拉氏的荣光,才能过得更好,更自由——才能庇护她。
她没有将真相告知年世兰。一则无确凿证据,二则,年世兰的恨意需要有一个明确的靶子,而齐月宾,正好承担了这一切。
她只是以福晋的身份,更加“公正”地处理了此事,将齐格格禁足,安抚年世兰,同时严密控制了王府内外消息,确保此事不影响前朝年羹尧的立场,不影响胤禛夺嫡的大计。
在那之后,年世兰消沉了一段时间,性子似乎也沉淀了些许,但那份骄矜张扬肆意依旧。
她或许永远不知道,那个她视为严肃刻板的福晋,曾在无数个暗夜里,以她自己的方式,为她挡去了多少来自其他方向的、更阴险的风刀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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