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一夜的血与火,仿佛被这初升的朝阳彻底涤荡干净,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腥甜。
司徒府内,却是一派与外界死寂截然不同的忙碌景象。
王允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矍铄。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泛着红光,双眼中燃烧着火焰,亲自站在书案前,监督着十余名书佐奋笔疾书。
“字要大!要让不识字的老翁,隔着十步远也能看清笔画!”
“墨要浓!此乃安民之文,定国之基,岂能如蚊蝇之迹,风吹即散!”
他时而踱步,时而高声呵斥,将一个为官数十载的老吏威严发挥得淋漓尽致。书案上铺开的,是一张张雪白的麻纸,浓黑的墨迹在上面迅速勾勒出铿锵有力的文字,正是他根据林渊的口授,连夜草拟的安民告示。
曾几何时,他草拟文书,字斟句酌,思虑的是如何平衡朝堂派系,如何揣摩上意。而今,他笔下的每一个字,想的却是城中那个卖炊饼的张三,那个浆洗衣物的李四。
这种转变,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脚踏实地的力量感。
当最后一名书佐落下最后一笔,王允亲自上前,拿起一张墨迹未干的告示,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
“……董贼伏诛,国贼授首,此天意,亦民心也。今奉中郎将林公之令,开仓放粮,赈济万民……凡我治下,必使耕者有其田,饥者有其食,寒者有其衣……”
读到最后,王允的老眼,竟有些湿润。
他小心翼翼地将告示卷起,郑重地交给一旁侍立的将官。
“传令下去,将此告示,贴遍长安城内一百零八坊,每一处坊墙,每一处市集,都必须贴上!”
“喏!”
将官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很快,一队队身披玄甲的士卒,手持浆糊桶与成卷的告示,从各大营地开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奔赴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出现,打破了坊间的死寂。
紧闭的坊门后,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门缝,惊恐而又好奇地窥视着。
这些士卒与他们记忆中那些飞扬跋扈、动辄抢掠的西凉兵完全不同。他们沉默,肃杀,行动间如同一体,目光不斜视,对街道两旁那些紧闭的门扉没有丝毫兴趣,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任务。
“咚、咚、咚。”
一名士卒将一大桶浆糊重重放在坊墙下,另一人则熟练地展开一张巨大的告示,动作干脆利落。
很快,一张张白纸黑字的告示,便牢牢地贴在了那些最显眼的墙壁上,在灰败的城市背景中,显得格外刺眼。
做完这一切,士卒们没有任何停留,立刻整队离开,奔赴下一个地点。
直到那沉闷的脚步声远去,坊门才被一条条地,小心翼翼地推开。
人们像一群受惊的鼹鼠,从各自的藏身处探出头来,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他们互相交换着畏惧的眼神,最终,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张崭新的告示上。
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董卓的积威犹在,那随意杀戮的恐怖,早已刻进了这座城市所有人的骨髓里。
“咳……咳咳……”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儒衫的老者,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他曾是太学里的博士,董卓入京后,太学被废,他也沦落到与走卒贩夫为伍,靠代写书信勉强度日。
他走到墙下,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逐字逐句地辨认着告示上的文字。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只有老人那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董卓……死了?”
老人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瞬间在人群中激起千层巨浪。
“什么?董贼死了?”
“真的假的?这告示上写的?”
“快念念,后面还写了什么!”
人群骚动起来,人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怀疑,以及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
老儒生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告示上的内容高声诵读出来:
“……董贼伏-诛!国贼授-首!……今奉中郎将林公之令,开仓放粮!于城中设三十六处粥棚,赈济万民!……”
当“开仓放粮”四个字从老儒生口中念出时,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饥饿,是比死亡更具体,更磨人的恐惧。
董卓的暴政下,他们早已忘记了吃饱是什么滋味。易子而食的惨剧,在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里,并非只是骇人听闻的传说。
现在,有人说要给他们饭吃?
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嘴唇哆嗦着,她怀里的孩子早已饿得哭不出声,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粮……真的有粮食?”她不信,不敢信。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新的掌权者上台,不都是先搜刮一番吗?
“林公……哪个林公?”一个壮汉疑惑地问道,“没听说过啊。莫不是又一个董卓?”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怕了。
他们怕这只是另一个更甜美的陷阱,吃下这碗粥的代价,可能是自己的性命,可能是妻女的清白。
就在人群议论纷纷,疑虑重重之际,一阵奇异的香气,顺着风,从坊外飘了进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粮食的香气。
是浓稠的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翻滚时,才会散发出的,带着米油芬芳的,温暖而踏实的味道。
这股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人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议论,使劲地翕动着鼻子,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那久违的,代表着“生”的味道。
“咕……”
不知是谁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咕咕”声,在人群中奏响了一曲尴尬而又心酸的交响乐。
“走,去看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第一个冲了出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疑虑。人们蜂拥而出,顺着那股越来越浓郁的香气,向坊市的中心广场跑去。
……
与此同时,长安城最高的钟楼之上。
林渊负手而立,晨风吹动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的身旁,站着如同标枪般笔直的赵云。
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长安城。
他能看到,一条条人流,正从各个坊区涌出,像无数条涓涓细流,汇入一座座广场。
而在那些广场上,一口口巨大的铁锅已经架起,下面燃着熊熊的烈火。锅里,是翻滚着雪白浪花的浓粥。
在他的识海之中,【姻缘天书】的画卷,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他眼前。
整座长安城,原本被一片浓郁的,代表着“恐惧”、“绝望”、“麻木”的黑色与灰色气运所笼罩。那些黑灰色的丝线,如同蛛网,将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死死缠绕,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而现在,随着那一锅锅热粥的香气弥漫开来,这些黑灰色的丝线,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它们在颤抖,在变淡,在消融。
尤其是在那三十六个粥棚的上空,黑灰色的气运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退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带着淡淡金色的光丝,从那些排队领粥的百姓头顶,缓缓升起。
那,是“希望”的光。
林渊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对于这些在深渊边缘挣扎了太久的百姓而言,任何宏大的叙事,任何关于“正统”与“大义”的宣言,都比不上一碗能填饱肚子的热粥来得实在。
先让他们活下去,他们才会想,跟着谁,能活得更好。
“主公,”赵云看着下方那涌动的人潮,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如此开仓放粮,虽能解一时之困,却非长久之计。我军粮草消耗巨大,日后……”
“子龙,”林渊打断了他,目光依旧看着下方,“你看那是什么?”
赵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粥棚前,一个瘦弱的妇人,领到了一碗粥。她没有自己喝,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吹凉了,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给怀中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孩子贪婪地吞咽着,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妇人看着孩子,笑了。那笑容里,混杂着泪水,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却显得无比动人。
赵云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子龙,一座坚城,最强的防御,不是高耸的城墙,也不是锋利的兵戈。”林渊的声音,平静而深远,“而是城里每一个百姓,在敌人兵临城下时,都愿意为了守护这碗粥,而拿起武器的决心。”
“粮食没了,我们可以去袁绍、去曹操那里拿。”
“可这股决心要是没了,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赵云闻言,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林渊的侧脸,那张年轻的脸庞在晨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辉。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何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背弃公孙瓒,选择追随眼前之人。
他的主公,心中所图谋的,从来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是天下万民的人心!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飞快地登上钟楼,单膝跪地。
“启禀主公!”亲卫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刚刚收到消息,昨夜董卓身死之后,有一人一骑,趁乱冲出了城门,往东去了!”
林渊的眉头,微微一挑。
“哦?可知是何人?”
“据守城门的降兵辨认,那人……好像是吕布将军!”
吕布?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倒是忘了,那头被拔了牙的猛虎,还被软禁在城中。
看来,是昨夜的混乱,让他找到了机会。
“往东……”林渊沉吟了片刻,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看来,是去找他的新主公了。”
吕布的勇武,天下无双。袁绍帐下虽有颜良、文丑,但对上吕布,恐怕还是差了一截。得了吕布,袁绍的实力,无疑会再次膨胀。
这对旁人来说,或许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但对林渊而言……
他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将那几位还未出世的顶级谋士和猛将,从袁绍和曹操的碗里,提前刨出来呢。
现在,吕布这根最能搅动风云的搅屎棍,自己送上门去了。
好,很好。
“传令下去,不必追了。”林渊淡淡地吩咐道,“让他去。”
“喏!”亲卫领命。
然而,他刚要起身,另一名传令兵,又急匆匆地奔上了钟楼,神色比刚才那人,还要紧张数倍。
“报——!”
“主公!东门外,发现一支军队,正向我长安城,高速接近!”
赵云闻言,面色一凛,手已经按在了龙胆亮银枪上。
“有多少人?打的什么旗号?”
传令兵喘着粗气,急声道:“人数约有五千,皆是骑兵!他们……他们打着一面黑色的‘曹’字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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