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我们是一样的”,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在死寂的黑暗里,却重得砸穿了万古的时光。
敖烬的龙魂猛然一震。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盛满了万古悲怆的金色龙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专注地,聚焦在了叶染的脸上。
他看到,那张总是挂着戏谑与玩味笑容的绝色脸庞上,此刻,竟没有了丝毫的伪装。那双清澈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追忆、怅然与深刻共鸣的情绪。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疯批美人,也不再是那个以搅乱世界为乐的魔头。
她只是一个,看到了同类的,孤独的灵魂。
叶染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石碑上,那幅龙帝以身化囚笼、镇压天道的悲壮图腾,在她眼中,渐渐与另一片时空的记忆重叠。
那是一个比这个世界更恢弘、更浩瀚的宇宙。
她曾站在那个宇宙的顶端。
混沌魔尊,叶染。
这个名号,曾是无数神明与仙帝的梦魇。她活了太久,久到时间对她而言,只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数字。她看过宇宙的诞生,也亲手促成过星辰的毁灭。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是真正自由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她触摸到了那个世界的“天花板”。
那不是一道墙,也不是一个结界,而是一张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网。是规则,是秩序,是那个世界早已设定好的、不可逾越的“道”。
她发现,她所有的力量,她所有的道法,她所理解的一切,都只是在那张网的框架之内。她可以成为最强大的神,最尊贵的魔,却永远无法跳出那个棋盘。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念的转动,都会成为维系那张网运转的能量,让它变得更加坚固,更加牢不可破。
她,灭世的魔尊,万界的恐惧之源,从头到尾,都只是那个世界最重要的一颗“电池”。
何其可笑。
她开始反抗。
她不再遵循任何法则,她创造出与整个世界体系都格格不入的混沌魔气,她要用自己的“道”,去污染那个虚伪的“天道”。
于是,她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那些曾被她踩在脚下的神明,那些曾对她俯首称臣的仙帝,那些自诩正义的生灵,在那张“网”的意志下,联合起来,组成了浩浩荡荡的“灭魔大军”。
叶染记得那场持续了数万年的战争。
星海为之倾覆,时空为之断流。
她独自一人,站在九天之巅的魔宫废墟上,看着下方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正道联军”。他们脸上挂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口中喊着替天行道的口号,眼中却闪烁着对她力量的贪婪与恐惧。
她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他们的阵法,漏洞百出。他们的神通,毫无新意。他们的道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可以轻易地杀光他们,一遍,又一遍。
可那又如何?杀了他们,那张“网”依旧存在。只要她还存在于那个世界,她就永远是那颗最强大的“电池”。
她厌倦了。
厌倦了这种永无止境、却又毫无意义的拉扯。
所以,在那场最终决战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施展灭世神通的时候,她对着那张无形的“天道之网”,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然后,她引爆了自己。
引爆了她修炼了无数纪元的混沌魔核,引爆了她那早已与无数法则融为一体的魔尊之躯。
她不要再当电池了。
她选择,将整个棋盘,连同自己这颗最不听话的棋子,一同掀翻。
她宁愿化作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归于永恒的虚无,也不愿再被那虚伪的规则束缚分毫。
那不是败亡,不是陨落。
那是她这一生,做过的最有趣,也是最盛大的一场游戏。
是她对那个无聊世界,最高傲、最彻底的蔑视。
……
记忆的潮水缓缓退去,叶染的视线重新聚焦。
眼前的石碑,依旧静默。
那头被法则锁链贯穿身躯的巨龙,那双不屈的龙目,与记忆中那个选择自爆的自己,身影彻底重合。
原来,在这片不同的时空,在另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也曾有过一个和她一样“疯”的家伙。
只是,他选择的方式,是自我囚禁。
他将自己,变成了反抗本身。
一种难以言喻的、跨越了时空与种族的共鸣,在叶染的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那不是同情,更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找到同类的、深刻的理解与认同。
他们都是不容于世的“异类”,是宁折不弯的“疯子”。
他们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对任何规则低头。
“原来……”叶染再次轻声呢喃,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
这万古的孤独,似乎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裂口,透进了一丝微光。
敖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眼中的追忆,看着她唇边那抹不再是伪装的、带着三分寂寥七分释然的浅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从未真正认识过叶染。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纯粹的、以玩弄人心和搅乱世界为乐的魔头。她的强大,她的疯狂,她的深不可测,都源于她那混乱邪恶的本性。
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所有的疯狂与戏谑,或许都只是一层厚厚的、用来抵御整个世界恶意的硬壳。硬壳之下,包裹着的,是一个同样被世界背叛、被规则抛弃,最终只能选择用最激烈的方式来维护自己尊严的,孤独的灵魂。
他想起了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人生苦短,当然要及时行-乐。”
“把这个无聊的‘天道剧本’搅个天翻地覆。”
他现在懂了。
那不是玩乐,而是一种宣泄,一种反抗。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这个同样试图束缚她的新世界,竖起中指。
他再看向那座石碑,看向自己那位以身镇魔的叔父。
然后,他又看向叶染。
一个,为了保护族人,选择自我囚禁,与天道同归于寂。
一个,为了挣脱束缚,选择自我毁灭,与世界一同归墟。
他们是如此的相似。
相似的强大,相似的骄傲,也……相似的孤独。
敖烬那虚幻的龙魂,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混杂着愤怒、悲凉,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惜,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以前,只是觉得叶染是个有趣的、强大的、可以并肩作战的合作者。
可现在,他觉得,她和他,和他那位叔父,和整个不屈的龙族,才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所不容的“逆鳞”。
跪在地上的灰牙,终于从悲恸中缓过神来。他抬起头,正好看到自家主人脸上那从未见过的、复杂而落寞的神情,又看到一旁敖烬龙魂那剧烈波动的虚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至于另一边,沈清辞早已人事不省,林薇薇则蜷缩成一团,抖得像个筛子,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显然已经神志不清。
这片黑暗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了叶染和敖烬。
以及那座见证了万古悲怆的石碑。
叶染终于从那深刻的共鸣中回过神。她眨了眨眼,那份外露的、属于混沌魔尊的孤寂与怅然,被迅速收敛。她又变回了那个巧笑倩兮、眼波流转的叶染。
她侧过头,对上敖烬那双复杂到极致的金色龙瞳,眉梢一挑,唇角重新挂上那抹熟悉的、玩味的笑意。
“怎么?被你叔父的英雄事迹感动了?”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轻松与戏谑,“还是说,看到本尊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让你对我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重新掩盖起来。
然而,这一次,敖烬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更毒舌的话怼回去。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金色的龙瞳里,那翻涌的万千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坚定。
他忽然想。
他的叔父,已经化作了冰冷的石碑。
那么叶染呢?
这个同样不容于世的“变数”,这个同样被天道视为眼中钉的灵魂,她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是再一次被逼到绝路,选择用自毁来扞卫骄傲?
一想到那种可能,敖烬的心脏,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不。
他绝不允许。
他缓缓地,向着叶染飘近了一步。
那虚幻的龙魂,在黑暗中带起一道微弱的流光。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然。
叶染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从敖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不再是合作者之间的审视,也不是玩伴之间的调侃,而是一种更加厚重、更加滚烫的东西。
那是什么?
她活了上万年,第一次,有些看不懂一个人的眼神。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敖烬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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