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溪水般平稳流淌，司羽凡几乎成了沈若曦和念曦生活中的固定背景音。他恪守着界限，每天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晚上只要没有非要不可的应酬，都会过来陪女儿写作业、读绘本、玩玩具，直到念曦洗漱上床，听着故事入睡。
这晚，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已经快十点了，念曦早已抱着玩具熊沉入梦乡。司羽凡讲完最后一个故事，轻轻替女儿掖好被角，关上儿童房的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小夜灯。
他轻手轻脚地退到客厅，沈若曦正坐在沙发上，就着落地灯的光翻阅一本服装设计类的杂志。暖黄的光晕勾勒着她安静的侧脸，显得有几分疏离。
“念曦睡了。”司羽凡低声说，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有些模糊。
“嗯。”沈若曦头也没抬，应了一声。
客厅里陷入一阵沉默，只有雨声和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司羽凡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可看着窗外密集的雨丝，想到要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回到那个冰冷空旷的住处，脚步就有些沉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低声道：“那……我走了。”
沈若曦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外套的肩头还被刚才来时不小心沾到的雨水洇湿了一小块。
这些天，他工地、医院、这里三头跑，确实不轻松。张秀兰那边情况稳定了些，但还需要人时常去看顾。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沈若曦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司羽凡耳中。
司羽凡穿衣的动作一顿，有些愕然地看向她。
沈若曦垂下眼睫，视线重新落回杂志上，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你晚上过来陪念曦，来回跑也不方便。尤其是下雨天，开车不安全。”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
“要不……”她抬起眼，目光与他有一瞬间的接触，又很快移开，看向窗外黑漆漆的雨夜，“你在和平小区附近，找个房子吧。这样来往也方便些。”
这话说完，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雨声似乎更大了些，哗啦啦地冲刷着世界。
司羽凡彻底僵住了，拿着外套的手停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狂跳起来。他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这是在邀请他靠近？允许他更深入地融入她们的生活圈？
这不是原谅，他知道。这更像是一种基于现实便利的考量，一种为了女儿而做出的妥协。但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带着距离感的靠近，也足以让他欣喜若狂，又惶恐不安。
他怕自己理解错了，怕这又是镜花水月般的错觉。
“我……”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声音沙哑，“我是觉得……太打扰你们了……”他试图掩饰内心的激动，说出的话却带着笨拙的试探。
沈若曦合上杂志，站起身，没有看他，径直走向厨房去倒水。“随便你。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念曦比较好，她睡前醒后总能很快看到你，会更有安全感。”
她的话理性而克制，将所有的情感因素都撇清，只归结于女儿的需求。
但这对于司羽凡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好！”他立刻应道，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响亮，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突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压低声音，重复道：“好，我明天……不，我这就去找！就在这个小区找！”
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反悔。
沈若曦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看到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混合着激动和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嗯。路上开车小心。”
这句寻常的叮嘱，让司羽凡的心再次被暖流包裹。他用力点头，穿上外套，脚步轻快地走向门口，离开时的背影都透着一种如释重负和崭新的希望。
门轻轻关上。
沈若曦站在客厅中央，听着门外脚步声消失在电梯方向，又听着窗外的雨声。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熟悉的车亮起灯，缓缓驶入雨幕，最终消失在拐角。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让他靠得更近，意味着更多的交集，更复杂的情感牵扯。那封长信带来的触动，婆婆病床前的忏悔，女儿依赖的眼神，以及他这段时间笨拙却坚持的付出……所有这些，像无数细小的丝线，缠绕在一起，不知不觉中，松动了她心门外厚重的壁垒。
或许，给彼此一个重新审视的机会，也是为了给自己和念曦一个更安稳的、看起来更完整的未来环境。她这样告诉自己。
司羽凡的行动力快得惊人。
第二天下午，他就兴奋又忐忑地给沈若曦发来了信息，说在同一个小区，隔着一栋楼，找到了一套合适的房子，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家具齐全，直接可以拎包入住。他拍了照片发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沈若曦点开照片看了看，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光线也不错。她回复了两个字：“可以。”
于是，不过两三天功夫，司羽凡就迅速办好了租赁手续，将他那个租处的少量个人物品搬了过来。他没有大肆声张，也没有借机提出任何要求，只是默默地、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安顿在了离她们母女最近的地方。
搬家那天傍晚，他过来陪念曦，顺便提了一句自己以后就住在旁边那栋楼了。
念曦高兴得直拍手：“太好了！爸爸离我们好近好近！可以天天来陪我玩啦！”
司羽凡摸着女儿的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餐桌边摆放碗筷的沈若曦。她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晚上，司羽凡照旧陪念曦直到她睡着。当他再次轻手轻脚退出儿童房，准备离开时，发现客厅的情况与往常有些不同。
往常这个时间，沈若曦要么已经回了主卧，要么只会留一盏光线昏暗的壁灯。而今天，那盏放在客厅中央茶几上的、造型简约的落地灯，却亮着温暖柔和的光。
光线不算明亮，却足以驱散玄关附近的黑暗，清晰地照亮通往门口的那一小段路。
沈若曦并不在客厅。
司羽凡站在原地，看着那盏特意为他亮起的灯，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着，酸软得一塌糊涂。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为了赵明。
这盏灯，是一个信号。
是她在默许他的靠近，是在这寂静的夜里，为他留下的一点点方位，一点点温暖，和一点点……向他小心翼翼打开的心门的缝隙。
它沉默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他站在光晕里，久久没有动弹，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头哽咽。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没有去打扰可能已经休息的沈若曦，只是朝着主卧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关上大门，踏着那盏灯指引的光亮，走进了电梯。
回到自己新租的、尚且陌生的房子里，司羽凡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心里却不再是以前的冰冷和空寂。他仿佛还能看到那盏温暖的灯光，感受到那微弱却坚定的接纳。
他知道，路还很长，他犯下的错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行动去弥补。但这盏灯，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希望。
而从这一天起，无论司羽凡晚上过来陪伴到多晚，当他离开时，沈若曦家的客厅，总会为他亮着那盏落地灯。
这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一个沉默的仪式，丈量着他们之间，那正在被时光和努力，一点点拉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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