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些许稀薄的暖意。幼儿园的滑梯旁，孩子们的笑闹声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充满了生机。司念曦穿着那件红色的棉袄，正和几个小伙伴追逐着一个小皮球，小脸红扑扑的，额前细软的刘海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沈若曦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儿活泼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这样的平静和充实，是她过去在婚姻的泥沼中不敢奢望的。
玩闹的间隙，司念曦小跑着回到妈妈身边，仰起小脸，眉头微微蹙着，小声嘟囔了一句：“妈妈，我肚子好像有一点点不舒服。”
沈若曦闻言，立刻弯下腰，用手背贴了贴女儿的额头，温度正常。她柔声问：“怎么不舒服吗？疼吗？还是胀胀的？”
念曦摇了摇头，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肚皮，表情有些困惑：“就是有一点点怪怪的，说不清楚。” 说完，还没等沈若曦再仔细询问，她又被小伙伴的呼唤吸引，像只小蝴蝶一样，转身又跑开了，继续投入到游戏中，似乎刚才那点“不舒服”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转眼就被抛到了脑后。
沈若曦直起身，看着女儿瞬间恢复活力的样子，心下稍安。小孩子肠胃娇弱，偶尔有点不适也是常事，想必是白天在幼儿园吃了什么不太好消化的东西，或者跑跳时灌了凉风。她并未太过在意，只是想着回家后给女儿喝点温水，饮食上清淡些。
放学时间快到了，家长们陆续聚集在门口。沈若曦也牵着稍微安静下来、但依旧活蹦乱跳的女儿，随着人流往外走。
街对面，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下，司羽凡如同过去许多个傍晚一样，准时出现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工装，只是天气转暖，外面没有再套厚外套，身形显得比冬日里单薄了些。他的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沈若曦和女儿身上。
他的观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细致。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确认她们安全，而是开始留意她们细微的神态和动作。今天，他敏锐地捕捉到，女儿念曦似乎不像往常那样精力充沛，牵着妈妈手走路的时候，小脑袋偶尔会耷拉一下，不像平时那样总是好奇地东张西望，小嘴巴也抿着，没有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太清女儿具体的表情，但那种整体透出的、与往日不同的、细微的萎靡感，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是玩累了？还是……不舒服？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让他有些坐立难安。他想立刻冲过去问问，但脚下像生了根，牢牢钉在原地。他清楚地记得沈若曦划下的界限，记得自己“前夫”的身份，任何贸然的靠近都可能打破眼下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再次引来她的反感和戒备。
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上前的冲动，转而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快速地敲下一行字，发送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沈若曦感觉到包里手机的震动。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司羽凡的名字——自从上次因为他持续支付抚养费，以及偶尔需要沟通女儿在幼儿园的情况，她最终还是将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但仅限于此。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念曦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若曦看着这行字，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地侧头，又看了一眼街对面那个模糊却挺直的身影。他竟然注意到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这么多蹦蹦跳跳的孩子里，他居然能察觉到女儿那一点点细微的异常？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细小的涟漪，在她平静的心湖上轻轻荡开。
这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纠缠，也不是空洞的道歉，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基于细致观察的关心。这种关心，精准地绕过了她设立的重重防线，直接触及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对女儿的在意。
她沉默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了一个同样简短的回复：“知道了。”
没有感谢，没有多余的解释，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发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里并非毫无波澜。
她收起手机，重新牵紧女儿的手，步伐平稳地继续往家走。但司羽凡那条信息，却像一颗投入水中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持续地漾开一圈圈微澜。
她忍不住回想，过去的司羽凡，眼里何曾有过她和女儿这样细微的变化？他的注意力，他的时间，他的所谓“关心”，大部分都给了那个善于示弱的“干妹妹”陈梦琪。女儿小时候发烧她独自守候，她累晕在医院他陪在别人身边……那些被忽略、被轻视的过往，与此刻这条隔着一条街发送过来的、关于女儿“没什么精神”的提醒，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这种对比，带来的不是感动，而是一种混杂着唏嘘、诧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茫然，甚至有一点点无措。她习惯于将他定位在“伤害者”和“被排斥者”的位置上，习惯于用冷漠和疏离来武装自己。可当他开始用这种沉默的、保持距离的、却又无比细致的方式重新介入她们的生活时，她发现自己预设的应对方式，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回到家，她给女儿倒了温水，看着小家伙喝下，又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色和精神状态，确实比刚才好了不少，又开始缠着她讲绘本，似乎那点“不舒服”已经烟消云散。
沈若曦稍稍放下心，但心底那丝因司羽凡的提醒而产生的异样感，却并未随之完全消散。它像一缕极淡的烟，萦绕在心头，提醒着她，某些东西，正在这日常的、看似平静的流水下，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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