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羽凡的正式搬入，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里激起了实实在在的波澜。家庭会议上的约法三章言犹在耳，他知道，空泛的承诺毫无意义，真正的改变必须从最琐碎、最日常的点滴开始。而家务分工，便是摆在他面前的第一道，也是最直观的考题。
第二天是周日，司羽凡起了个大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既因兴奋，更因一种不敢松懈的压力。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客卧，客厅里还是一片寂静，主卧和儿童房的门都紧闭着。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那个对他而言曾经无比熟悉、却又莫名陌生的领域——厨房。
依据昨晚沈若曦简单列出的家务分工表，周日的早餐轮到他负责。他系上那条属于他的、崭新的深蓝色围裙，站在灶台前，竟有些手足无措。过去，这里是沈若曦的绝对领地，他要么在外面应酬，要么坐在餐桌前等待投喂，从未真正关心过一顿简单的早餐需要耗费多少心思。
他回忆着沈若曦平时做的，无非是煮粥、煎蛋、热牛奶。听起来很简单。他淘了米，放进锅里，加了水，却不确定水量是否合适。打算煎几个荷包蛋，油锅热了，蛋打下去，蛋白瞬间焦黄起泡，边缘发黑，蛋黄却还是稀溜溜的，和他记忆中沈若曦做的那个金黄诱人、形状完美的煎蛋相去甚远。热牛奶更是险些扑锅，弄得灶台一片狼藉。
当他终于手忙脚乱地将卖相凄惨的早餐端上桌时，沈若曦正好带着洗漱完毕的念曦走出房间。
念曦看着桌上那盘黑乎乎的煎蛋和略显粘稠的粥，小脸皱成了一团，童言无忌：“爸爸，这个蛋蛋好像被怪兽踩过哦！”
司羽凡顿时尴尬得耳根发红，局促地搓了搓手，不敢看沈若曦的表情，低声道：“第一次做，没掌握好火候……要不，我出去买点回来？”
沈若曦的目光在餐桌上扫过，看到了焦黑的煎蛋，也看到了他被热油溅到微微发红的手背，以及灶台上来不及完全清理的痕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拉开椅子坐下，盛了一碗粥，又夹了一个卖相最差的煎蛋到自己碗里。
“不用了，能吃就行。”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宽容还是无所谓，低头尝了一口粥，动作顿了顿，没说什么，又舀了一勺吹凉递给眼巴巴看着的念曦，“念曦，尝尝爸爸做的粥。”
念曦看看妈妈，又看看一脸紧张的爸爸，张开小嘴吃了进去，嚼了两下，小声说：“有点糊糊的味道……”
司羽凡的心沉了下去，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
“下次少放点米，水多一点，火小一点。”沈若曦抬起头，看着他，没有指责，只是陈述事实般地给出了改进意见，“煎蛋等油热了转小火，就不会焦。”
她的冷静和指导，反而让司羽凡更加无地自容，也更加坚定了要学好的决心。他用力点头：“好，我记住了。”
早餐在一种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司羽凡抢着收拾了碗筷，笨拙地在水池边冲洗，洗洁精放多了，泡沫溢得到处都是。
上午的任务是打扫卫生。吸尘器在他手里像个不听话的怪兽，嗡嗡作响，却总有些角落遗漏。拖地时，力度掌控不好，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难看的水痕，有些地方太湿，差点让走过的念曦滑倒。
“爸爸！这里还有灰尘！”念曦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小监督员，趴在地板上，指着沙发底下他忽略的角落，大声提醒。
司羽凡赶紧趴下去，伸长胳膊费力地去够。
“爸爸，妈妈说过，拖地要拧干一点，不然容易摔倒的！”念曦又跑到他身边，学着她平时观察到的妈妈的样子，指着水淋淋的拖把。
“爸爸，这个抹布不是擦桌子的，是擦厨房的！擦桌子的那块是蓝色的！”
小家伙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指挥得不亦乐乎。她并非挑剔，而是单纯地觉得好玩，并且为自己能“帮助”爸爸而感到自豪。
司羽凡被女儿指挥得团团转，额头上冒出了细汗，却丝毫没有不耐烦。他认真地听着女儿的“指导”，一遍遍返工，态度积极得近乎虔诚。这份笨拙的认真，反而冲淡了最初因生疏而产生的尴尬。
沈若曦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就着秋日温暖的阳光修改设计稿，偶尔抬眼，便能看见客厅里那忙碌的一大一小。看着司羽凡被女儿指挥得手忙脚乱、却又甘之如饴的模样，看着他因为拖不干净地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那被女儿指出错误时，脸上露出的略带窘迫却又虚心接受的表情……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真的在努力改变。不再是那个油瓶倒了都不扶、觉得家务天生就该是女人做的司羽凡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因为反复搓洗抹布而微微发红的手指上，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又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毫米。
中午，司羽凡自告奋勇要帮忙洗菜。他站在水池边，学着沈若曦平时的样子，将青菜一叶叶掰开，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动作依旧生涩，水花溅得到处都是，但他极其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艺术品。
念曦又凑了过去，踮着脚尖看：“爸爸，要把叶子里面也洗干净哦，妈妈都是这样洗的！”
“好，爸爸知道了。”司羽凡耐心地应着，放慢动作，仔细冲洗着菜叶的脉络。
沈若曦炒菜时，他就在一旁看着，努力记住她放调味料的顺序和时机，偶尔会问一句“这个什么时候放？”或者“需要我拿盘子吗？”。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要么缺席，要么坐在客厅等着吃现成的。
午餐的餐桌上，虽然主要菜肴还是沈若曦的手艺，但那盘由司羽凡清洗、沈若曦烹饪的青菜，似乎也带上了一点不同的味道。念曦吃得格外香，一边吃一边夸：“爸爸洗的菜菜真干净！”
司羽凡看着女儿满足的小脸，再偷偷瞥一眼安静吃饭的沈若曦，心中被一种充实的、带着烟火气的幸福感填满。虽然过程笨拙，甚至有些狼狈，但这种参与到家庭具体运作中的感觉，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家”的分量和温度。
他知道，距离成为一个合格的家庭成员，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做饭、打扫，这些看似简单的事情，都需要时间和耐心去学习和熟练。
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并且，在这充满童趣监督和微小进步的磨合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方向。这份笨拙的坚持，本身就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悄然滋润着这个曾经干涸许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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