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夜风里带上了明显的凉意。信任的重建在日常的温水中缓慢升温，而生活似乎总喜欢在人们稍稍放松警惕时，投下一块试金石，检验那些看似牢固的联结是否真的经得起风浪。
这是一个平静如常的深夜。窗外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沈若曦睡得不沉，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残留着过去那些独自应对突发状况的警觉。
突然，主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客卧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沈若曦几乎立刻惊醒，心猛地一提，一种熟悉的、带着不祥预感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她。
“若曦？”是司羽凡压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他轻轻敲了敲主卧的门，“你醒着吗？念曦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听着她呼吸声很重。”
沈若曦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她打开门，看到司羽凡只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眉头紧锁，脸上毫无睡意。
两人快步走到儿童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只见念曦小脸通红，眉头难受地蹙着，呼吸急促而粗重，嘴唇有些发干。
沈若曦伸手一摸女儿的额头，滚烫！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又是发烧！过往那些深夜里独自一人抱着孩子、心急如焚地打车、在医院奔波的无助和恐慌，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让她手脚有些发凉。
然而，这一次，不等她做出反应，司羽凡已经迅速行动起来。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无措，眼神在最初的焦急后，迅速变得沉着冷静。
“你先抱着她，我去拿体温计和药箱。”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快步走出房间，很快便拿着电子体温计和家庭药箱回来了。他熟练地打开体温计，小心地夹在念曦的腋下，动作轻柔，生怕弄醒了本就难受的女儿。
等待读书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沈若曦抱着浑身滚烫的女儿，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因不适而微微的颤抖，过往的孤立无援和此刻身边人沉稳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的心绪复杂难言。
“三十八度九。”司羽凡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眉头皱得更紧，“先吃退烧药，然后物理降温。”
他边说边打开药箱，精准地找出儿童退烧滴剂，按照说明书上的体重剂量，一丝不苟地抽取药液。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对药箱里物品的摆放位置似乎也了如指掌，显然平时没少留意。
“我来喂药，你去打盆温水，拿条小毛巾过来。”他接过沈若曦怀里的念曦，用臂弯稳稳地托住，声音依旧冷静地安排着。
沈若曦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和镇定的神情，心中那片因往事而泛起的冰冷波澜，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她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去卫生间打水。
当她端着温水盆回来时，司羽凡已经给念曦喂完了药。小姑娘被苦得撇着嘴小声啜泣，司羽凡正耐心地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念曦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爸爸在这儿……”
沈若曦拧干毛巾，递给他。司羽凡接过温热的毛巾，极其小心地开始给女儿擦拭额头、脖颈、腋窝和手心脚心，进行物理降温。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细致。
“若曦，你去把念曦的水壶拿来，里面兑点温水，等她舒服点喂她喝点水。”他一边擦拭，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思路清晰。
沈若曦依言照做。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流淌。他负责主要的护理操作和安抚，她负责配合和提供后勤。不再是过去那种沈若曦一个人焦头烂额、司羽凡要么缺席要么添乱的局面。
小小的儿童房里，灯光被调到最柔和的档位。司羽凡专注地一遍遍为女儿擦拭身体降温，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沈若曦则坐在床边，不时试一下女儿额头的温度，或者帮忙递一下东西。
念曦在爸爸沉稳的安抚和妈妈温柔的陪伴下，虽然还是不舒服，但哭闹渐渐平息，只是小声地哼哼着，慢慢又闭上了眼睛，呼吸似乎也比之前顺畅了一些。
期间，司羽凡的手机在客卧响了一次，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仿佛那铃声根本不存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女儿身上。
物理降温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司羽凡的手臂一直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想必早已酸麻，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沈若曦几次想替换他，他都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我不累，让她睡安稳点。”
直到念曦的体温似乎有所下降，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真正沉沉睡去，司羽凡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床上，仔细掖好被角。
他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手臂，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是清亮而平静的。
“应该暂时没事了，后半夜我再起来看看。”他压低声音对沈若曦说，“你去睡吧，明天店里还有事。”
沈若曦看着他，看着他睡衣肩头被汗水洇湿的一小片痕迹，看着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属于父亲的担忧和责任，心中最坚硬的那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撞击了一下，松动，然后塌陷了一小块。
这一次的深夜危机，与记忆中那些孤独无助的夜晚重叠，却又如此不同。
他没有慌乱，没有逃避，没有找任何借口。他沉着、冷静、熟练地承担起了一个父亲和伴侣应尽的责任，与她并肩作战，共同守护着他们的孩子。
这次小小的家庭危机，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洗礼了这个重新拼凑的家。它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反而证明了，他们作为“父母”这个共同体，在经历了裂痕、反思和努力之后，已经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稳固。
沈若曦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里面复杂的情绪，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分辨。
她转身走回主卧，这一次，心里不再是空落落的冰凉和疲惫，而是被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安定感所包裹。
她知道，今夜，她或许可以睡一个稍微安稳一点的觉了。因为门外，有一个值得信赖的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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