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幽蓝深渊终于被甩在身后。粘稠流淌的冰煞、悬浮的永恒冰雕、以及那尊如同冰霜神只般令人窒息的庞大蝎影……所有属于冰眼寒脉核心的恐怖景象，都在上升的颠簸中急速褪色、模糊，最终被头顶倾泻而下的、久违的天光彻底吞噬。
噗通！
霍无夜背着依旧昏迷的霍雨浩，重重摔落在坚实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冰原之上。冰冷的空气带着粗粝的雪沫涌入肺腑，刺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内脏灼烧般的隐痛。他撑起身体，混沌右臂下意识地插入身下的冻土，暗金色的混沌鳞甲与冰雪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还活着。
他抬起头，混沌色的双瞳扫过四周。依旧是极北之地那望不到尽头的惨白冰原，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远处传来冰属性魂兽悠长苍凉的嚎叫。但比起那寒脉深处凝固的、连时间都能冻结的死寂地狱，眼前这荒芜酷寒的冰原，竟显得有几分……鲜活。
“咳……”背上的霍雨浩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脸苍白，眉头紧蹙，似乎仍陷在冰帝本源改造的余痛之中。他眉心的冰碧雪花印记已经隐没，只留下一道极淡的冰蓝色痕迹，但周身却隐隐散发着一种与这极北冰原更加契合的、纯净而内敛的冰寒气息。
霍无夜紧绷的神经并未因离开寒脉而放松。他混沌色的双瞳冰冷地扫视着四周的风雪，新生的混沌之躯如同最精密的魂导仪器，捕捉着风中每一丝能量的流动、雪下每一缕魂力的波动。冰帝最后那冰冷的“合格”二字，绝非赦免，更像是一种……标记。他能感觉到，这片冰原的意志并未完全散去，无形的、冰冷的“视线”依旧若有若无地悬在头顶。
此地不宜久留。
他反手将背上昏迷的弟弟紧了紧，新生的混沌右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五指如钩，狠狠刺入身下坚逾精钢的冻土层！暗金鳞甲下的肌肉贲张，猛地发力！
轰！
大块混合着冻土和冰雪的岩块被他硬生生掀飞！一个足以容纳两人的深坑瞬间出现。霍无夜抱着霍雨浩翻身落入坑底，混沌右臂再次挥动，将掀飞的冻土冰雪重新覆盖、压实。几个呼吸间，原地只留下一片被翻动过的、与周围环境无异的雪地。
坑底狭小、冰冷、黑暗。唯有霍无夜混沌色的双瞳，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微而冰冷的光。他盘膝坐下，将霍雨浩护在怀中，意识沉入体内。
新生的躯壳如同刚刚锻造出炉的神兵，通体流转着内敛的暗金混沌光泽。血肉、骨骼、经脉，都蕴含着远超从前的恐怖力量，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沉闷的战鼓，泵动着粘稠如汞、蕴含着毁灭与冰寒双重特性的混沌血液。左脸上，魂天帝烙印依旧狰狞，如同烧红的烙铁嵌入暗金金属，每一次搏动都传递出贪婪的渴望与毁灭的悸动，但此刻却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深邃的混沌力量死死压制在皮肤之下，无法像过去那般肆无忌惮地反噬。
最大的变化，在右臂深处。
那里，取代了原本狂暴冲突的能量脉络，一个缓缓旋转的、深邃如宇宙黑洞的混沌漩涡核心，正无声地运转着。漩涡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暗金、幽蓝、淡金三色螺旋光膜，散发出一种吞噬万物的恐怖吸力，却又被一股强大的意志牢牢约束，内敛而稳定。漩涡中心，那一点混沌黑点如同沉睡的魔神之眼，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引着周身混沌能量如潮汐般涨落。
这便是冰煞炼魂的成果——混沌核心。吞噬、冻结、守护三种力量在生死边缘被强行熔铸，化作了这具躯壳的力量源泉与法则根基。
霍无夜意念微动。
嗡！
混沌核心旋转的速度瞬间加快了一丝。一缕精纯的、带着混沌气息的暗金色能量流，如同温顺的溪流，顺着新生的能量脉络流淌而出，瞬间蔓延至混沌右臂的指尖。指尖的暗金鳞甲微微亮起，一股蕴含着湮灭特性的力量在指端凝聚，周围的空气发出细微的扭曲呻吟。
力量！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不再是过去那种被魂天帝烙印驱使、充满毁灭欲望的狂暴吞噬，而是一种……收放由心、如臂使指的冰冷力量！虽然总量远不及烙印吞噬时的巅峰，但其精纯、凝练、以及对湮灭法则的初步掌控，却远超以往！
代价……是这具身体几乎彻底重构，以及……
霍无夜的目光落在怀中霍雨浩苍白的小脸上。弟弟的呼吸微弱却平稳，体内流淌着一股精纯而冰冷的能量，那是冰帝本源改造后的痕迹。若非最后关头雨浩那不顾一切的守护意念注入，成为调和冰火本源的桥梁，自己恐怕早已在混沌核心成型的瞬间，连同旧躯壳一起被彻底吞噬湮灭。
守护的羁绊，是混沌核心得以稳定的基石，亦是……无法割裂的枷锁。
他闭上眼睛，混沌核心缓缓运转，一丝丝汲取着外界冰原上稀薄的冰寒能量，滋养着重塑后依旧有些“饥饿”的躯壳，同时警惕着坑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时间在黑暗与冰冷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霍雨浩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冰碧色的瞳孔，在狭小坑洞的黑暗中，如同两颗纯净的寒星，带着初醒的迷茫，倒映着霍无夜混沌色的面容。
“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嗯。”霍无夜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混沌色的双瞳平静无波。
霍雨浩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冰碧色的眼眸扫过四周的黑暗和头顶被冻土封住的“天空”，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流淌的、陌生而强大的冰寒力量，小脸上露出后怕与困惑交织的神情。他下意识地抓住霍无夜覆盖着暗金鳞甲的手臂，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我们……出来了？”他小声问。
“嗯。”霍无夜的回答依旧简洁。他目光落在弟弟抓着自己手臂的小手上，那冰碧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更加深邃，更加……洞悉。
霍雨浩顺着兄长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手。他冰碧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视野瞬间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单纯的黑暗。构成冻土的微粒、冰晶的结构、空气中稀薄魂力的流动轨迹……甚至兄长手臂上那暗金鳞甲内部细微的能量流转纹路，都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仿佛整个世界被剥去了表象，露出了能量与物质的本质脉络！
“啊！”霍雨浩低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洞穿本质的视野消失了，恢复了正常。他小脸上满是惊愕与无措。
“灵眸？”霍无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霍雨浩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不一样了……看得好清楚……又好乱……”
霍无夜混沌色的双瞳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冰帝本源的改造，让雨浩的灵眸发生了本质的进化。这双眼睛，恐怕已不仅仅是“精神探测”那么简单。
“收束心神，慢慢适应。”他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霍雨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依言闭上眼睛，尝试着控制那双变得陌生的眼睛。
霍无夜不再言语，混沌核心持续运转，汲取着能量。坑外的寒风呼啸声似乎小了些，冰原的夜晚即将过去。
就在这时！
霍无夜混沌色的双瞳猛地睁开！锐利如刀的目光穿透头顶的冻土层，刺向冰原的东南方向！
一股强大而驳杂的魂力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正从那个方向急速靠近！其中几股气息带着明显的血腥味和贪婪的魂力攫取感，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
“追兵？”霍无夜眼神瞬间冰冷。他离开寒脉时已极力隐匿气息，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是白虎公爵府的人？还是……觊觎冰眼寒脉的其他势力？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仍在努力适应灵眸的霍雨浩，混沌右臂的鳞甲无声地覆盖上一层更加深邃的幽光。混沌核心旋转加速，一股冰冷而内敛的杀意悄然弥漫开来。
无论来者是谁，想打扰他们兄弟休憩……都得付出代价。
***
三天后。
肆虐的风雪奇迹般停歇。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久违的阳光带着微弱的暖意，洒落在茫茫无际的冰原之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踩着及膝深的积雪，沉默地向南跋涉。
高的身影穿着一身用厚实兽皮简单缝制的粗糙衣物，覆盖住大部分身体，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皮肤，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暗金光泽。他身形并不算特别魁梧，但每一步落下，脚下坚实的冻土都发出沉闷的呻吟，积雪被无形的力场排开，留下清晰而深陷的脚印。兜帽的阴影下，一双混沌色的瞳孔冰冷地扫视着前方空旷的雪野，没有丝毫放松。正是霍无夜。
矮小的身影紧紧跟在他身侧，裹在一件明显大几号的皮毛斗篷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秀的小脸，和一双冰碧色的眼眸。那双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碧绿光华，倒映出雪层下潜行的小型冰蝎，或是远方天际能量流动的轨迹，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霍雨浩努力跟上兄长的步伐，小脸被寒风刮得通红，呼吸间带着白雾，眼神却比离开寒脉时坚毅了许多。
三天前那场短暂的遭遇战，如同烙印刻在两人心头。
来袭的并非公爵府的精锐，而是一支在极北之地外围游荡、专门猎杀落单魂师或弱小商队的匪徒团伙，领头的是一个魂力刚过六十级的强攻系魂帝。他们不知从何处嗅到了冰眼寒脉外围异常能量波动的气息，贪婪驱使着他们前来“捡漏”。
结局毫无悬念。
当那魂帝狞笑着释放出白狼武魂真身，带着腥风扑向看似疲惫不堪的霍无夜时，回应他的，只是一记朴实无华、缠绕着暗金混沌流光的直拳。
没有惊天动地的魂技光华，没有狂暴的能量外泄。
拳锋触及白狼武魂真身的瞬间，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冰雪。
嗤——！
刺耳的湮灭声轻微响起。
那狰狞咆哮的白狼虚影，由魂力凝聚的硕大头颅，连同其后魂帝惊骇欲绝的面孔，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从接触点开始，寸寸瓦解、消散！
一拳！仅仅一拳！
魂帝级强者，连同其释放的武魂真身，被彻底湮灭！连一丝残魂都未能逃逸！
剩下的匪徒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所有的狞笑和贪婪都凝固在脸上，化为无边的恐惧。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所有人连滚爬爬，如同丧家之犬般疯狂逃窜，转眼间消失在茫茫雪原中，只留下几具被混沌拳风余波扫中、半边身体化为灰烬的残缺尸体。
霍无夜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尸体一眼。他收回拳头，混沌右臂上的暗金流光缓缓内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湮灭气息和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拳的恐怖。
霍雨浩站在兄长身后，冰碧色的瞳孔清晰地“看”到了整个过程。他看到兄长的拳头如何轻易地撕裂魂力防御，看到那狂暴的魂力如何在混沌流光下无声湮灭，也看到了那些匪徒脸上瞬间凝固的、最原始的恐惧。
没有害怕，没有呕吐。只有一种冰冷的、名为“力量”的认知，深深烙印进他幼小的心灵。
力量，是生存的基石。没有力量，在那寒脉深处，他们早已化为冰雕。没有力量，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兄弟。
“哥……”霍雨浩抬起头，冰碧色的眼眸看着兄长覆盖着暗金鳞甲的手背，“你的手……”
“无碍。”霍无夜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俯身，动作熟练地从那魂帝焦黑的残尸上剥下还算完整的储物魂导器，又在其他几具尸体上快速搜刮了一番，将有用的干粮、净水、药物和一些金魂币收起。
“走。”他拉起弟弟冰冷的小手，不再看这片染血的雪地，继续向南。
之后的三天，风平浪静。或许是被霍无夜那一拳的凶威震慑，或许是其他势力尚未反应过来，再没有任何不开眼的家伙前来打扰。兄弟二人沉默地跋涉，霍无夜如同最精密的魂兽，凭借新生的混沌之躯对能量和危险的敏锐感知，避开强大的冰属性魂兽领地，在茫茫雪原上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霍雨浩则努力适应着进化后的灵眸，尝试着控制那洞穿本质的视野，小脸不时因精神力消耗过度而显得苍白。
随着不断南行，气温不再那么酷烈，积雪渐薄，偶尔能看到一些耐寒的苔藓和低矮灌木顽强地生长在裸露的黑色冻土上。空气中稀薄的魂力似乎也活跃了一些。
这天傍晚，当兄弟二人翻过一道低矮的冰碛丘陵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单调的惨白。
一条宽阔的、尚未完全封冻的大河如同墨玉色的缎带，蜿蜒流淌在逐渐平缓的冰原之上。河对岸，地势明显抬升，稀疏的针叶林如同墨绿色的斑点，开始出现在视野中。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勾勒出大陆腹地的雄浑线条。
极北之地的边缘，终于到了。
“过了这条‘黑水河’，就算彻底离开极北了。”霍无夜停下脚步，望着墨玉色的河面，混沌色的双瞳倒映着夕阳的余晖，冰冷依旧。他指向东南方向，地平线的尽头，暮霭沉沉之下，似乎有一片极其辽阔、生机盎然的巨大阴影。
“那里，就是史莱克城。”
霍雨浩顺着兄长的手指望去。冰碧色的灵眸下意识地开启，视野瞬间拉伸、穿透暮霭！
他看到了！
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的巨城轮廓！高耸入云的城墙如同巨龙盘踞，其规模远超他记忆中的星罗皇城！城内，无数灯火如同倒映在地上的星河，璀璨夺目，散发出磅礴的生命与魂力气息！更让他灵魂震颤的，是城市中心区域，一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黄金巨树，其树冠如同燃烧的金色云霞，笼罩了小半座城市！浩瀚、威严、古老的生命气息，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黄金……树……”霍雨浩喃喃自语，冰碧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震撼。
然而，就在他震撼于黄金树的伟岸时，灵眸的视野仿佛被那磅礴的生命力触动，骤然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捕捉到了几幅极其破碎、却带着强烈命运感的画面碎片：
—— 一双燃烧着暗金邪火的混沌之瞳，冰冷地注视着黄金树璀璨的树冠，掌心，暗金混沌流光无声汇聚……
—— 一个粉蓝色长发、容颜绝美的少女，手持闪烁着七彩光晕的巨锤，带着天真而灿烂的笑容，朝着霍无夜挥手……
—— 巨大的海神雕像之下，霍雨浩自己跪伏在地，眼神空洞麻木，双手却恭敬地捧起一柄散发着无尽威严的黄金三叉戟虚影……
“呃！”剧烈的刺痛猛地刺入霍雨浩的脑海！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冰碧色的灵眸瞬间黯淡，恢复了正常的视觉，那破碎的画面也随之消失。他踉跄了一下，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怎么了？”霍无夜立刻察觉，混沌色的双瞳锐利地看向弟弟。
“没……没什么。”霍雨浩强忍着脑海的刺痛和翻涌的恶心感，用力摇了摇头，冰碧色的眼眸深处却残留着一丝惊悸。那些画面……是什么？
霍无夜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并未追问。他抬头，混沌色的目光再次投向暮色中那座宏伟巨城的轮廓，尤其是城市中心那株散发着浩瀚生命波动的黄金巨树。
黄金树……史莱克学院的核心，海神阁的根基，传说中生命之树的遗种……
在他新生的混沌之躯感知中，那磅礴的生命气息浩瀚如海，温暖而神圣。然而，在这神圣的表象之下，混沌核心深处那一点混沌黑点，却极其隐晦地……悸动了一下。
一种源自本能的、冰冷的排斥感，如同针尖般刺入霍无夜的意识。
仿佛那神圣的生命之光，对他这具由毁灭与冰寒熔铸的混沌之躯而言，是……毒药？
霍无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混沌色的双瞳在暮色中闪烁着幽暗的光。
神圣？光明？
他紧了紧背上简易的行囊，里面放着从那魂帝身上搜刮来的、几枚沾染着血腥气的史莱克学院新生推荐徽章。
“走吧。”他拉起霍雨浩冰凉的小手，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去史莱克。”
目标，焚天。
起点，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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