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锦湖公寓的小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温婉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旁边,琛琛睡得并不安稳,也许是病后体虚,也许是潜意识里依旧缺乏安全感,时不时会惊悸一下,发出模糊的呓语。温婉便停下敲击键盘的手,轻轻拍抚他的背心,直到他再次沉沉睡去。
邮件提示音轻轻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是顾瑾言回复了她修改后的计划书,附上了一些极有建设性的意见,并再次确认了明天下午与张律师见面的时间。
温婉回复了感谢,合上电脑。
睡意全无。
她起身,想去客厅倒杯水。经过窗户时,无意间瞥见楼下路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车灯熄着,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但那辆车,她太熟悉了。
凌云的车。
他来这里做什么?
温婉的心下意识地揪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开,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生病的儿子?还是觉得白天的命令被违逆,面子上过不去,想来亲自“镇压”?
无论哪种,都让她觉得无比可笑。
她拉上窗帘,隔绝了楼下那抹令人厌烦的影子,径自去倒了水喝。
水是温的,流过喉咙,却带不起丝毫暖意。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纪念日。不是结婚纪念日,也不是谁的生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她精心准备了晚餐,甚至笨拙地烤了一个蛋糕,满心期待地等他回来。
等到深夜,他也没回来。电话打过去,是周助理接的,语气公式化地告知:“凌总在陪一位重要的海外客户,今晚恐怕无法回去了。”
重要的海外客户。
她信了。
还体贴地回复:“没关系,让他少喝点酒。”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林薇薇第一场个人演奏会的庆功宴。
他包下了整个旋转餐厅,为她庆祝。媒体拍到的照片里,他笑着为她举杯,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欣赏与柔和。
那所谓的“海外客户”,不过是又一个打发她的、拙劣的借口。
而她守着凉透的晚餐和塌掉的蛋糕,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从那时起,她就该明白的。
所有她珍视的、期待的纪念日,在他眼里,都比不上林薇薇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重要时刻”。
“纪念日”这三个字,从此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禁区,一个笑话。
楼下,汽车引擎似乎发动了一下,又很快熄灭。
他还没走。
温婉面无表情地喝完最后一口水,将杯子冲洗干净,放回原处。
她走到书房,打开台灯,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厚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素描本。
翻开。
一页页,全是她这五年来断断续续画下的设计稿。
有给琛琛设计的一系列卡通动物形象,憨态可掬,充满童趣。
有对家里各种家居用品的改造设想,充满巧思和灵气。
还有一些服装设计草图,线条流畅,风格独特,虽然只是雏形,却已能窥见不凡的才华。
这些,才是她真正热爱、并愿意为之付出心血的东西。
而不是那些永远等不到人品尝的、凉透的饭菜。
不是那些被斥为“无理取闹”的、小心翼翼的询问。
不是那些被他践踏在脚底、视若无睹的、她试图保温的爱意。
她抚摸着那些线条,指尖微微发烫。
曾经,她以为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守着这些永远不会见天日的梦想,守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心转意的男人,直到耗尽所有的热情和生命。
但现在,不一样了。
楼下那个男人,他的等待,他的不甘,他的怒火...都与她无关了。
她只知道,她要带着儿子,带着她的才华和梦想,重新活一次。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凌云用另一个新号码发来的短信。
【温婉,下来。我们谈谈。琛琛怎么样?我知道你生气,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温婉看着那条短信,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坐在车里,皱着眉,带着施舍般的语气打下这些字的样子。
生气?
他觉得她只是在生气?
他觉得用“父亲”这个身份,就能拿捏住她?
真是可悲又可笑。
她动动手指,回复。
【琛琛很好,不劳挂心。没有在他病危时出现的父亲,以后也不必出现了。】
【另外,凌总如果再骚扰,我不介意请保安,或者报警。】
点击发送。
然后,再次拉黑这个号码。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心里最后一丝因他出现而泛起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了。
她拿起笔,在新的空白页上,开始勾勒新的设计图。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沉稳而有力。
窗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又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驶离了。
如同他这五年来,每一次的离开一样。
没有回头。
温婉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一眼。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线条与创意的世界里。
那里,没有冰冷的等待,没有徒劳的付出,没有令人作呕的欺骗和背叛。
只有她,和她的涅盘重生。
夜,很深了。
但她的灯,亮着。
仿佛在宣告,一段全新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征程,正式开启。
而那些关于“纪念日”的讽刺和伤害,终将如同楼下那辆消失的车辙,被晨曦彻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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