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医院急诊室的嘈杂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将温婉所有的冷静和镇定一点点吞噬。怀里的琛琛烧得像个小火炉，哼唧声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气息，灼烧着温婉的神经。
张姨还在缴费窗口排着长队，前面似乎发生了些争执，进度缓慢。
温婉看着儿子痛苦的小脸，听着周围其他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家长焦急的催促，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越绷越紧，几乎要断裂。
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胸口，让她窒息。
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分担这沉重压力的人。
哪怕只是听她说一句“别怕”。
鬼使神差地，手指再次不受控制地滑开了手机屏幕。冰冷的荧光映着她苍白的脸。通讯录里，那个被她置顶又取消、拉黑又放出、反复折磨了无数次的号码，像一个烙印，刻在视线里。
凌云。
他是琛琛的爸爸。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为了孩子……
心底那个微弱又令人不齿的声音，在极度的脆弱下，再次占据了上风。她甚至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这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他们的孩子。
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随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一下下地抽紧。
快接电话……快接……凌云……求你了……琛琛病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所有的骄傲和坚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恐慌和对援助的渴求。
“嘟……嘟……”
忙音持续地响着，单调而漫长，像是一种冷酷的凌迟。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伴随着琛琛难受的呻吟和她自己越来越沉的心跳。
他为什么不接？
是在开会？手机静音？还是……看到了她的号码，故意不接？
各种猜测像毒蛇一样钻入脑海。
终于，在响了七八声之后，那单调的忙音戛然而止。
温婉的心猛地一提，几乎要脱口而出“凌云”——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无法接通……
不是无人接听，是无法接通。
这意味着，他的手机要么不在服务区，要么……被直接挂断，甚至可能设置了拒接她的来电。
温婉举着手机，僵硬地站在原地，耳边只剩下那个机械重复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把钝刀，在她最脆弱的心口反复碾磨。最后一丝侥幸和心理防线，被彻底击得粉碎。
她缓缓放下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出她瞬间失血、苍白如纸的脸。指尖冰凉，连带着整颗心都沉入了冰窖。
无法接通。
在她和孩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无法接通”。
多么讽刺，又多么……理所当然。
她竟然还会对他抱有期望？真是可笑至极！
一股巨大的、近乎绝望的自嘲和屈辱感，取代了之前的恐慌和无助。比身体的寒冷更甚的，是心底那片瞬间荒芜的冰原。
她看着怀里因为高烧而意识模糊的儿子，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拨电话的举动，是那么的可怜、可悲、又可笑。
“妈妈……”琛琛虚弱地睁开眼，眼神迷蒙，“爸爸……来了吗？”
孩子无意识的问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温婉。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却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抱紧儿子，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安抚道：“爸爸……爸爸在忙很重要的事情。没关系，宝贝，妈妈在，妈妈陪着你，医生叔叔马上就来给我们看了。”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张姨终于办好了手续跑了过来：“婉婉，号挂好了！哎呦，琛琛怎么样？脸色这么难看……你没事吧？”
温婉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重新披上冷静坚强的外壳。
“我没事。”她摇摇头，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号挂好了就行，我们过去等。张姨，麻烦你去问问护士，大概还要等多久，琛烧得有点高了。”
她抱着孩子，走向诊室门口的区域，背影挺直，仿佛刚才那个一瞬间崩溃无助的女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声“无法接通”，彻底碎裂，并且……永久地熄灭了。
从今往后，山高水远，刀山火海，都只有她和孩子。
再无奢望。
而城市的另一端，某家高级俱乐部的包间内，烟雾缭绕，酒意正酣。
凌云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试图用酒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和焦躁。刚才似乎有电话进来，但他瞥见那个跳动的名字，心头一阵烦恶，想也没想就直接划掉了，甚至顺手设置了静音。
眼不见心不烦。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不想再被她影响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并不知道，他随手挂断的，是怎样一通在深夜医院里，绝望无助时拨出的求救电话。
更不知道，这一个“无法接通”，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可能。
也为他未来的“火葬场”，添上了最烈、最无法挽回的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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