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无声流淌，吞噬了“朝阳丸”最后的残骸。林梦瑶和杜邦瘫坐在冰冷的堤岸上，浑身湿透，精疲力竭。远处传来警笛声，日本海军巡逻艇正快速驶向沉船地点。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杜邦挣扎着站起来，向林梦瑶伸出手。
林梦瑶没有立即回应。她的目光仍停留在江面上那些漂浮的油污和碎片上。高桥最后的表情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种震惊与痛苦的混合，还有一丝诡异的骄傲。
“他本可以躲开的。”她喃喃道，“以他的身手，完全能躲开那枪。”
杜邦沉默片刻，轻声道：“也许他选择了不躲。”
这个想法让林梦瑶更加不安。如果高桥是故意赴死，那意味着什么？是忏悔？是解脱？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结局？
警笛声越来越近。杜邦拉起林梦瑶：“没时间多想了。日本人的搜查很快就会扩展到岸上。”
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堤岸，躲进附近的仓库区。晨雾开始弥漫，为他们的逃离提供了些许掩护。
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他们稍作休整。杜邦检查了一下两人伤势，幸好都只是擦伤和淤青。
“接下来怎么办？”林梦瑶问，“高桥虽然死了，但他的网络还在。日本人会疯狂报复。”
杜邦从湿透的外套内袋中掏出一个防水信封，令人惊讶地完好无损：“这是我准备的最后筹码。高桥与日本军部高层的通信记录，足以证明生物武器的存在和他们的计划。”
林梦瑶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
“永远要有备用计划，这是高桥教我的。”杜邦苦笑，“我早就复制了这些文件，藏在安全的地方。原本想用来交换家人，但现在...”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痛苦说明了一切。
“我们需要把这些公之于众。”林梦瑶坚定地说，“让全世界知道日本人的暴行。”
杜邦点头：“但我不能亲自做这件事。作为法国外交官，我的行动会受到限制。而且松井一定在全力搜捕我。”
“交给我吧。”林梦瑶接过信封，“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安全地将这些信息发送出去。”
她想起愚园路749号的那台发报机。虽然冒险，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分别前，杜邦郑重地握住她的手：“小心，梦瑶。高桥的死不代表游戏的结束，可能只是新一轮较量的开始。”
“我知道。”林梦瑶点头，“但这是我们的战斗，必须有人继续下去。”
杜邦微微一笑：“你确实是他最优秀的学生。”说完，他转身融入晨雾之中。
林梦瑶独自前往愚园路，警惕地绕了好几圈确认没有跟踪。当她再次进入749号安全屋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发报机还在暗格中。她接上电源，调整频率，开始发送加密信息。每一声电波都可能是暴露位置的丧钟，但她别无选择。
信息发送完毕，她立即拆解设备，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刹车声。
林梦瑶迅速躲到窗后窥视。两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外，下来的人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松井次郎和几名日本军官，还有...小周？
小周穿着整齐的制服，与松井并肩而行，神情自若。他们径直走向大门，显然有明确目标。
背叛的刺痛再次袭来。林梦瑶快速思考退路，但所有出口都可能已被封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枪声和喊叫声。前门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松井带人冲向后方。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入屋内，是杜邦！
“快走！前门现在没人！”他急促地说，“后院的爆炸是我设置的 diversion。”
“小周她...”林梦瑶欲言又止。
“我知道。”杜邦眼神复杂，“没时间解释了，先离开这里！”
他们从前门溜出，躲进对面建筑的门廊阴影中。只见小周正冷静地指挥日本兵搜查周边，俨然一副指挥官的模样。
“她一直是日本人的人？”林梦瑶难以置信地问。
杜邦摇头：“更复杂。她不是为日本人工作，而是为军统。国民党特务。”
这个真相让林梦瑶愕然。小周是国民党特务？那么之前的种种...
“高桥知道她的身份，一直在利用她向军统传递假情报。”杜邦解释，“现在高桥死了，她正在趁机接管他在上海的网络。”
林梦瑶想起小陈临死前的警告：“云雀不止一只”。原来指的是小周的双重身份。
“我们必须揭露她。”林梦瑶坚定地说。
“没那么简单。”杜邦摇头，“她有强大的后台。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那些证据安全送出上海。”
他递给林梦瑶一把钥匙：“这是我最后的礼物。法租界码头有一艘小船，足以带你离开上海。去香港，那里有同盟国记者，可以把证据公之于世。”
林梦瑶接过钥匙，却犹豫了：“那你呢？”
“我另有任务。”杜邦微笑，“别担心，老朋友还给我安排了最后一场戏。”
他突然拥抱了林梦瑶一下，轻声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黎明终将到来。”
说完，他毅然走向街道，故意暴露在搜查队面前。
“他在那里！”士兵们大喊着追去。
林梦瑶强忍冲出去的冲动，看着杜邦被押上汽车。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特的平静。
她含泪转身，向法租界码头方向跑去。每一声脚步都沉重如铅，但每一步都更加坚定。
码头区相对平静，法租界的自治权在这里形成了一道屏障。林梦瑶很快找到了杜邦说的那艘小船——一条不起眼的渔船，看起来足以航行到外海。
正当她准备解缆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就这么不告而别吗，梦瑶姐？”
林梦瑶转身，看见小周独自站在码头上，手中握枪，但枪口向下。
“周小姐，或者说，该称呼你什么？”林梦瑶冷静地问。
“云雀就好，大家都这么叫。”小周微笑，“放下东西，梦瑶姐。你不必离开。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像你和髙桥那样‘合作’？”
小周的笑容消失了：“高桥是利用我，但现在不同了。我有资源有人脉，可以真正改变一些事情。留下来，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为你传递假情报？为你操纵更多人走向死亡？”
“为了更大的利益！”小周的声音尖锐起来，“战争不是非黑即白的游戏。有时候必须做一些艰难的选择。”
林梦瑶摇头：“我听过太多这样的辩解了。高桥、杜邦、还有你，每个人都说着类似的话，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但最终，都是为权力和野心找借口。”
小周举枪对准她：“那么很遗憾，我只能阻止你了。”
就在这一刻，码头四周突然亮起探照灯，数艘法国巡逻艇围拢过来。扩音器中传来法语警告：“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
小周震惊地四顾，显然没料到这个情况。
“杜邦的最后一出戏。”林梦瑶轻声道，“他早就安排了法国巡捕房在这里等候。”
小周咬牙切齿，但不得不放下武器。法国警察迅速上前将她制服。
一名警官走向林梦瑶：“林小姐？杜邦先生嘱托我们确保您安全离境。”
林梦瑶点头致谢，最后看了小周一眼。那个曾经看似单纯忠诚的姑娘，如今眼中只剩下愤怒和失败。
登上小船，发动引擎。在晨光微熹中，她驶离上海港。远方的城市轮廓逐渐模糊，而前方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在升起。
她摸了摸怀中那份沉重的证据，知道这场战斗远未结束。高桥的网络可能还在运转，小周的同伙可能正在行动，日本人肯定在全力追捕她。
但此刻，在黎明前的海面上，她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平静。真相或许会暂时被掩盖，但永远不会被消灭。只要还有人坚持，光明终将驱散黑暗。
小船破浪前行，驶向新的战场。在她的身后，上海渐渐苏醒， unaware of the darkness it had just escaped and the battles yet to e.
长江水依旧东流，承载着秘密与希望，奔向大海，奔向不可知的未来。而在这血色黎明中，一个信念越发坚定：无论黑夜多么漫长，黎明终将到来。
【第十五卷 暗夜微光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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