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拒绝了神造司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北境的底层民众间蔓延。
越来越多的村庄暗中串联,越来越多的流民拖家带口,如同朝圣般涌向红城。
他们带来的不仅是微薄的人力,更有藏于怀中的、自家省下的最后一点粮种,或是冒险从豪强粮仓中偷出的几斗杂粮。
红城的粮仓依旧空乏,但一种比粮食更坚韧的东西,正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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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城拒绝海外异人“活人试验”交易的消息,在北境这片干涸的土地上,以一种超越任何官方渠道的速度,悄然传递着。
它不再是简单的流言,而是化作了一种信念,一种象征,在每一个被税吏鞭挞过的农夫耳中,在每一个被豪强夺去田产的佃户心里,在每一个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难民灵魂深处,激起了巨大的回响。
“听说了吗?红城那个楚云帆,为了不把自家百姓交给海外邪魔,连堆成山的粮食和精铁都不要了!”
“真的假的?这世道还有这样的首领?”
“千真万确!俺表舅家的二小子刚从那边逃……不,是投过去!他说红城现在人也缺粮,但首领说了,有一口吃的,就绝不饿死一个投奔的人!”
“宁饿死,不卖民……这、这才是咱穷苦人的指望啊!”
这些窃窃私语在田间地头、在破败的茅屋、在逃难的队伍中流传。起初只是零星的火花,很快便连成了片,燃成了燎原之势。
通往红城的各条隐秘小径、废弃商道上,开始出现络绎不绝的人流。他们不再是零散的逃荒者,而是一队队、一群群,有组织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有整个村子在夜里集体抛弃祖宅,扶老携幼踏上未知的旅途;有几支小型反抗军带着缴获的少量武器和全部家当,毅然改旗易帜;更有远在数百里外、饱受某地“刘阎王”欺压的山民,翻山越岭,九死一生地前来投奔。
红城设立的边境接收点,从未如此忙碌过。负责登记的官吏手在颤抖,不是因疲惫,而是因震撼。名册上不断增加着陌生的地名和人名,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血泪交织的苦难史,都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
更让所有红城老居民和官员动容的,是这些新来者带来的“礼物”。
他们没有金银,没有珍宝,但他们掏出了怀中捂得温热的、用破布包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粮种。那是他们从牙缝里省下来,准备来年播种的最后希望。
“官爷,俺们黑水村没啥好东西……这是俺们全村凑的‘铁杆麦’种子,耐寒,产量不高……但、但总能顶点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村长,颤巍巍地将一小袋颗粒干瘪的麦种捧到登记官吏面前,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希冀。
“这是俺从张剥皮家粮仓里……顺出来的,就几升豆子,别嫌弃……”一个脸上带着鞭痕的青年,红着脸递上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眼神躲闪却又带着一丝骄傲。
“俺们没啥能耐,就有一把子力气!官爷,给俺们安排最累的活!修城墙,开荒地,俺们都行!”
一捧捧带着泥土气息的杂粮,一粒粒承载着来年希望的种子,一双双布满老茧却充满力量的手……这些微薄得近乎可笑的“贡献”,却比任何金银珠玉都更加珍贵。它们代表的,是民心,是认可,是愿意与红城同生共死的决心!
红城的粮仓,并未因这些零散的进项而变得充盈,严峻的短缺压力依然存在。每日的粥棚,稀粥依旧能照见人影。但一种微妙的变化,确实在发生。
原本因物资匮乏而难免滋生的怨气与恐慌,在这些源源不断、甘愿与红城共渡时艰的新老居民之间,悄然转化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濡以沫共求生”的悲壮情感,将所有人紧紧联结在一起。
“看看人家,千里迢迢跑来,还把最后的种子都拿出来了!咱们还有啥理由抱怨?”
“粮食不够?那就多挖野菜,多捕鱼猎兽!这么多人,还能真饿死不成?”
“对!首领为了咱们连到手的粮食都能拒了,咱们也得对得起这份心!”
城内的气氛,反而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团结与昂扬。工坊的敲打声更加密集,开荒的队伍更加卖力,连巡逻的士兵,腰杆都挺得更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守护的,不再仅仅是一座城,而是北境无数苦难同胞心中,最后的那点光亮与希望。
楚云帆行走在正在扩建的外城工地上,看着那些虽然面带菜色、却眼神明亮、干劲十足的新老居民,看着他们用最简陋的工具,一锤一凿地夯实着城墙地基,开垦着坚硬的冻土。
一个正在搬运石块的半大孩子认出他,兴奋地喊道:“首领!俺爹说,跟着您,以后一定能吃饱饭!”
楚云帆停下脚步,看着孩子那清澈而充满信任的眼睛,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孩子瘦弱的肩膀,声音温和而坚定:“会的。我向你保证。”
他站起身,对陪同的苏宛和赵干轻声道:“看到了吗?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是任何粮食和铁器都无法换取的财富。”
赵干重重哼了一声,脸上却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这帮新来的,是条汉子!比那些藏着掖着、光想捞好处的强多了!”
苏宛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光扫过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低语道:“民心如铁,众志成城。或许,我们真的能闯过这一关。”
然而,她的目光随即又不经意地扫向内城西苑的方向,那一抹凝重始终未曾散去。她知道,那沉默的异域使者,绝不会是红城面临的唯一挑战。北境侯的报复,周边豪强的敌视,乃至帝都可能的态度……所有的风暴,都还在酝酿之中。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一种名为“希望”的星火,正以民心为燃料,顽强地燃烧着,渐成燎原之势。
(第22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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